轻雨在一旁默默的陪他发呆，是最近发生许多事的缘故吗，她总觉得郎君变了许多。
直到炎热的日光射进亭子，万澄澄白皙的脸被照得几乎发光，轻雨才柔声道：“郎君，日头晒了，咱们回屋吧。”
万澄澄放在远处的目光没有收回，抬手放在阳光下，感受那股炽热，“轻雨，此时此刻同一片天空下，有人无忧无虑，有人锅中无米，这世间真像个荒诞的笑话。”
这话意义不明，轻雨听不懂，却能感受到郎君话语中的悲凉，“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万澄澄放下手臂，刚刚发烫的皮肤在阴凉下，慢慢散去热气，“只是觉得无趣，洛家不过是老鼠身上的一根毛，害过我也害过别人，即使我拔下这根毛，老鼠依旧是老鼠，什么都没变，什么时候来只猫咬死这只老鼠就好了。”
......
三日后，垂芳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洛家二公子浑身脏污，被人五花大绑从街头一路敲锣打鼓送到了官府，引来无数人围观。
八户苦主泣声控告洛昇下药奸污良家妇女，还以家世威胁受害者不得报官，不然就反告她们勾引，致使其中三人自尽身亡。
惜月楼的两名妓子和老鸨被拉上公堂，证明惜月楼提供了迷药和场所，更道出洛昇下一个目标是万府的小郎君，令众人目瞪口呆。
洛昇的贴身小厮也站出来揭发，人证、物证挤满、堆满了整个公堂。
围观的群众义愤填膺，恨不得撕了那畜生。
几个声名远播的讼师齐齐站出来，要免费为这些苦命人辩护，在堂上慷慨陈词、唇枪舌剑，细数洛昇累累罪行。
众人齐齐惊掉下巴，这几人往日声称自己金口玉言，若没有一百两银子做开口费，是不会上堂的，如今竟发了善心。
洛昇不见棺材不掉泪，嚷嚷着要见爹娘，却不知洛家已然败落，祖宅卖了都不够填补亏空，还有不少讨债人在府衙门口等洛氏夫妇自投罗网，可惜他们一直未露面，有人说二人早已逃离了垂芳城。
爹娘迟迟没拿银票来救自己，洛昇总算看清自己的处境，腆着脸和县令攀起交情，一口一个世叔，叫的十分亲热，把县令大人吓得脸都白了，当场撇清关系判了斩立决，连带惜月楼都给封了。
洛昇吓傻了，立刻咆哮公堂，指着县令大骂：“余松你这个狗官，我家一年少说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竟然敢判我，我要告你.....”
“啪啪啪！”县令惊堂木拍得震响，抖着手道：“胡言乱语，把他给我拖下去，退堂！”
围观百姓冷眼看着县令落荒而逃，对于洛昇临死前的指控，他们心里有数。
“哼，这个狗官，堂上老林两口子去年就击鼓鸣冤过，被他打断腿赶了出来。”
“要不是洛家败落了，今日那洛昇可不一定死呢。”
“哎呀，太惨了，听得我心里难受，咱们老百姓命咋就那么贱呢。”
“唉，知足吧，起码饿不死，外面那日子才叫惨呢。”
“怎么，外面又乱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时候不乱呢。”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心里都发慌，担心日子更过不下去。
“老头子，咱们给巧儿报仇了，报仇了。”公堂上一个瞎眼老太太摸着身旁的老头子，脸上表情又哭又笑。
“是啊，报仇了，你不用再哭了，我也不用再到处求人了，咱们回家吧，去找巧儿去...”
枯枝一般的老人颤巍巍起身，带着自己的老伴一瘸一拐走出府衙。
......
“郎君，洛昇判了，是斩立决，几个讼师的钱也给了，受害的人家也给了抚恤银子，只有一对老夫妇没收，只让我转告您，好人会有好报的。”万财语气沉重的汇报。
万澄澄提笔的手顿了顿，突然忘了该如何下笔，索性放下笔，“我知道了。”
“只是洛家祖宅被人捷足先登，没能拿到手。”
“可知是被何人买去？”
万财摇摇头，“暂时不知，只能确定并不是垂芳城内人。”
“外来者？”万澄澄眉间微蹙，却也没太过纠结，“罢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不吉利，明日万草阁便开始义诊了吧？”
“正是，郎君放心，一切准备妥当，这几日城内陆续来了不少外地病人，都是冲着咱们万草阁的义诊来的。”
万澄澄正经道：“明日你亲自去盯着，告诉所有人，虽然是义诊但必须拿出真本事看诊，更要拿出真材实料的好药，别抠抠搜搜替我省钱，这事办得好自有重赏，若出了岔子我饶不了他们。”
“是。”万财应声退下。
万澄澄没了写字帖的心思，索性坐在椅子上发呆，最近他常常失神。
日薄西山，与万府同一条街的原洛宅，工匠、仆人们顶着熹微的光线忙得热火朝天。
“先别整理，把东西都搬进去再说，天黑全就看不清了。”
一个高壮汉子躬身背着个大木箱，嘴里还不忘指挥其他人。
“李乐！你怎么在这搬东西，快跟我去拆祠堂，主子说了，明天睁眼后别再让他看见那晦气玩意儿。”
“嘿呦！”李乐把木箱放在屋里，擦着脸和脖子上的汗道：“没时间，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搬呢，许总管不是在那帮忙了吗？”
“被主子叫走了，别啰嗦，快走。”李佑嫌他磨叽，扯着腰带将人拉走了。
前院忙得脚打后脑勺，后院却一片宁静。
“来跟我学，‘漾漾映山光，澄澄倒林影。’”许闲用毛笔逗弄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
鹦鹉傲娇扭过头不搭理，许闲不死心继续用毛笔刷它头顶上的毛，鹦鹉躲藏不过，用坚硬的喙啄了两下笔杆。
“说啊，漾漾映山光...不会是只哑巴鹦鹉吧。”
鹦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终于肯开金口证明自己，“财源广进！福禄双全！财源广进！福禄双全！”
“俗气！你就叫吧，你前主人已经被你叫破产了。”
许闲把笔一扔，做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是上好的顾渚紫笋，原本他不常喝这茶，不过上次和万澄澄喝过后，倒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叮铃铃~”
脑内想起一阵来电铃声，许闲搁下茶盏，用心声道：“放！”
“尊敬的宿主，您也休息几天了，可不可以开始工作了呢，咱们还要造反呢。”系统用狗腿的声音卑微祈求。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系统已经掌握了和许闲沟通的办法，那就是做一条卑微的舔狗，谁让自己倒霉，千挑万选出一个控制欲强到变态、灵魂强到恐怖的宿主。
偏偏自己还犯了忌讳，未经同意强行绑定，甚至寄生在人家识海里，也不是没为了尊严反抗过，结果就是□□休眠四年，还是做舔狗吧。
许闲漫不经心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这月的班已经上完了。”
“不可能！”系统震惊反驳，这月以来宿主一直在消极怠工。
许闲不慌不忙从茶几拿出一本册子，懒洋洋道：“上月我加班六天，按照加班一天补休1.5天的规定，我这月有9天补休加16天的双休，只用上5天班，你最好熟读背诵我的工作时间安排，别来骚扰我。”
“不要啊，造反不能偷懒的，求求你了，再上三天吧，一天也成啊~”系统快崩溃了，死皮赖脸的恳求。
许闲被它吵的脑壳痛，骂道：“闭嘴，我手下群英荟萃，山庄有高云负责种粮，逍遥堡有金水主持兵器制造，求雨楼有惊鹊收集情报，天工阁有星机培养人才，连许勇都被我叫去天明山练兵，有什么好急的。”
“......”系统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这样，在他沉睡期间，宿主已经培养出雄厚实力，天天看着宿主无所事事，倒是忽略了这一点，但是一个负责的系统，总能找到杠点。
“那咱们不是还没有能打仗的将军吗，比北夷更北的冰河部落，有一颗熠熠生辉的将星即将升起，宿主你快去把他收入囊中。”
系统语带鼓励的说完，收获许闲一颗白眼。
“三千里外的冰河部落？我看你真是困了，想睡觉吧。”
“我错了，别搞我！”害怕又被休眠，系统立马认怂，小声蛐蛐道：“那总还有其他只能由宿主完成的事吧。”
许闲放下册子，若有所思道：“确实有件事要做，濂西县县令曾是巡抚屠恒的下属，若能让屠恒充当说客，那硝石溶洞必能到手。”
造反少不了火药，虽然这个时代技术基础太过薄弱，造枪难于登天，但手搓火药还是可以的，只要解决了原料问题，制作炸药包不成问题，到时候轰飞城门，攻城略地。
硫磺和木炭好说，但是硝石难以大量获得，人工制造火硝效率太低，天然的硝石矿又太少，许闲花费数年时间动用大量人力，才在松云省西南边界的濂西县，探得一处有大量硝土沉积的巨型天然溶洞，若在洞内收集硝土熬硝，既隐秘又保证产量。
可惜，那溶洞所在位置恰好在濂西县令先父的墓地附近，常常有人看守。
许闲曾让人带着厚礼找到县令，想买下那处山林，为其先父另择一风水宝地安葬，不出意外被人打出来了，一直无法得手。
“果然还是宿主您足智多谋，那咱们快去攻略屠恒。”系统一听许闲有了工作目标，立刻提出表扬，给足情绪价值。
许闲平静的神色忽然生出异样，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压抑道：“你少操心，滚吧。”
“小的告退。”宿主越来越喜怒无常了，系统息了想再激励一番的心思，立刻消失。
“呼~”沉沉吐出一口气，许闲手指微微发抖，提起茶壶直接将茶水倒入口中，四溅的茶水濡湿了他的衣领。
“啪！”茶壶被扔在地上，瓷片碎得到处都是。
许闲双手抱头，脊背颤抖，额发被冷汗浸湿，整个人似是正在被黑暗的情绪吞没。
良久，许闲停止了颤抖，放下手靠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吸平稳后，他若无其事走出厅堂，若非一地的狼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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