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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老大夫凝重道：“脉象弦而紧绷，气机郁滞，是急火攻心之症，我这就开方子，你们赶紧煎药喂服，气血通畅后郎君自然会醒来。”
蓝哥儿忙道：“陆大夫，我跟您去。”
喝下药不久，万澄澄悠然转醒，气若游丝道：“没...没告诉叔卿和干娘吧。”
轻雨道：“郎君放心，大夫说您缓过来就好，我们就没去打扰少君和莫夫人。”
万澄澄闭上眼，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声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轻雨和蓝哥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担心，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万澄澄一人，他克制不住地哭泣，先是默默流泪而后痛苦呜咽，泪水在脸上肆虐，那些痛苦的回忆也在脑海里上演。
万澄澄被接回垂芳城时不过六岁，正是爱玩的时候，屠恒那时只是一个小官，在他刻意巴结运作下，万澄澄和屠莹湫成了最好的玩伴。
可一年多后，屠莹湫突然性情大变，大人在时和他亲亲热热，大人不在就冷言冷语，万澄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是难过了一阵。
后来，屠莹湫八岁生辰，万澄澄跟随长辈赴宴，意外就此发生。
那夜雨下的很大，大人们在前厅吃席聊天，孩子们在花厅玩闹，一个男孩找到万澄澄，说屠莹湫在后院等他一起玩，他天真的以为能和屠莹湫和好如初，欣喜地跟着去了。
来到后院空无一人，万澄澄害怕想回去，却被那个男孩猛地推倒在地，泼了满身的鸡血，挨了些拳脚后又拖进柴房锁了起来。
他还年幼，被如此粗暴对待，浑身发软使不出力气，惊恐哭叫，不停喊着爹娘，却被雨声掩盖了呼救。
那个男孩临走前恶狠狠道：“你再敢欺负莹湫，下次我就放毒蛇咬你！”
“我没有欺负他，你快放我出去！”
“爹娘，快救救澄澄，呜呜呜呜~”
万澄澄缩成一团发抖，脸上沾满鸡血，扒着门缝不停呼救。
“嘶嘶嘶~”
忽然，他听到古怪的声音，一道闪电照亮柴房，万澄澄才发现柴房竟爬满了蛇，它们闻到血腥味，吐着信子朝万澄澄爬来。
“啊啊啊~不要过来，走开！”
他想逃却无处可逃，不停地四处乱撞、摔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地上的蛇越来越兴奋，将他包围，爬到他的身上，撕咬他的身体......
......
被救之后，万澄澄病了几个月，这事成了他的梦魇，万家和屠家也彻底断交。
“怎么会是你，我为什么会遇到你们这样的人...”
万澄澄声音低哑又疲倦，充满了无力，他一生从未做过坏事，老天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竟然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心动，万澄澄恶寒到干呕。
山庄上温柔为自己布菜，临别赠礼，破例让自己坐只有内部人才能坐的踏云梯，祭花神时送来解暑的寒冰、凉饮，恶虎扑来时挡在自己面前，安慰自己力气大是件很好的事......
以往这些令自己感动甜蜜的事，如今却成了刺向心脏的尖刀，不同于樊月楼一见后的委屈、难过，这次万澄澄心如死灰。
他抱住头，失神地喃喃，“恶心！你们都恶心死了”，把脸埋进湿湿的被子里，他颤声道：“许闲，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时间会带走万物，包括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恨，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失，只是剥离的过程很痛苦。
万澄澄患上了厌食的毛病，一闻到食物气味就反胃，勉强吃进去也会吐出来，整个人消瘦的厉害。
怕蛇的毛病更严重了，夜夜都会被惊醒，觉得房间里有蛇在爬，点燃数十盏烛火四处找，找不到便坐在床上睁着眼不敢入睡，吃不好又睡不好，整日担惊受怕，没几天便卧床不起。
后来，轻雨命人把屋里除床之外的物件全搬了出去，清空了房间还封死了床底，屋内一眼就能看清有没有蛇，琅轩院所有地方，包括屋内都洒满了驱蛇的药粉。
幸亏这法子有用，万澄澄渐渐能入睡了，喝了几天汤药后，身体总算有了些起色，只是还需静养。
休养期间，屠莹湫递过几次请帖，邀请万澄澄参加聚会，以前他从未邀请过万澄澄，如今不过是想看笑话罢了，万澄澄并未搭理，跳梁小丑而已，他的心结也不在这种人身上。
病去如抽丝，半月后万澄澄身体终于好了，只是整个人瘦骨嶙峋，眼神也变了，仿佛一团火被熄灭，只剩下一丝星火被掩盖在燃尽的碎炭之内，看着更冷情果断了。
他整日闷在家里怏怏不乐，落琼少君和莫夫人便劝他出去散散心，先前他生病时两位长辈心急如焚，猜出他是心病，想谈谈心开导开导他，可万澄澄咬死不开口，真叫他们提心吊胆。
为避免长辈担忧，万澄澄便提出去新建的布坊看看，既能散心又能顺便视察，如果建得好，便照样子多建几座，冬天一到，新布料必定供不应求，最好多造些存货备着。
见他愿意出门，落琼少君和莫夫人风风火火的准备起来，直言他本来身子就弱，在外水土不服怎么办，万事都得准备周全才能出发。
万澄澄有些好笑，漆蓝县乘马车大半日便能到，哪来的水土不服，不过见两位长辈为他操劳，心里发暖。
落琼少君行动不便去不得，莫夫人便想跟着同去，万澄澄拒绝了，万草阁义诊还需她盯着，不然走的不放心。
出发两天前的早上，有十五个人带着穆川的信敲开了万府的门，信里穆川说万澄澄最近遇到太多险事，他实在不放心，精挑细选十五个武功高又信得过的人来保护他，让他外出必须带着这些人，至于画像上的人他会细查，让万澄澄别忧心。
最近风平浪静，万澄澄又不喜太多人跟着，本想拒绝，但落琼少君端着长辈的架子，好好说了他一通，他只能留下了那些人。
不料当天晚上，那十五人就发现了异样，处理完后，领头的万木去向万澄澄禀报。
书房内，万澄澄端坐椅子上，惊讶道：“你是说，一直有人暗中监视我？”
万木回道：“一共三人，武功奇高，普通护卫发现不了，但是他们没有杀心也不像窃密，只是单纯地看着郎君。”
万澄澄脊背紧绷，本以为加强府中防御就能高枕无忧，没想到竟然一直被暗中窥视，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没抓到人吗？”
万木摇摇头，“没有，但郎君放心，我们人多，他们不敢再来。”
万澄澄感到一丝焦急，如今的风平浪静之下暗藏波涛，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家里。
“你们再细查一遍，务必保证府内安全。”
“是。”
万澄澄静坐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去趟漆蓝县，正好穆师父派了高手保护他，说不定能引蛇出洞。
......
同一条街上的许府，许闲将写好的信递给高云，吩咐道：“濂西县那片山林已到手，让星机从天工阁派人去溶洞熬硝，再让金水过来，以逍遥堡管事的名义和屠恒接触。”
“是，主子。”高云接过信，又道：“主子，刚刚传来消息，许勇不仅大仇得报还占领了鹰鹫山。”
许闲唇角微勾，“不错，就让他在鹰鹫山掀旗造反，但不可伤害平民。”
“主子放心，许勇有分寸。”
“嗯。”许闲挥挥手，示意高云下去。
高云刚走，又有人敲门。
“进来。”
一个蒙面汉子走了进来，身形有些不稳，似是受了伤。
许闲皱眉道：“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保护好他吗？”
“回主子，万府突然来了十五名高手，其中五人功夫不在我三人之下，我们被发现只得逃了回来，日后万府恐怕不好接近了。”
“高手？难道是威海镖局派来的。”许闲思忖片刻，复又问道：“你确定那些人实力不弱？”
“主子放心，他们实力不俗，放眼整个南域也鲜有对手。”
许闲放心两分，“既如此，你们就回来吧。”
“是，主子。”蒙面人退下。
空荡荡的屋内只剩许闲一人，他不禁想起那日樊月楼门前万澄澄受伤的脸庞，心脏深处传来钝痛。
忽然，他感到通体发寒，屋顶倾倒，地板在融化，又来了，情绪的黑洞如同魔藤扎进他的心脏，大口大口吞噬他的生命力。
“啪！啪啪！！”挣扎间，桌上的笔筒、书本被他扫落在地。
许闲面目逐渐狰狞，仿佛被只千年厉鬼吞入腹中，□□和灵魂都被阴暗、悲怆的情绪吞噬、消融，承受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吞的怪诞痛苦。
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如果在原来的世界，他或许会被诊断为某精神疾病，但在这个世界，他只会变成一个疯子。
许闲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
“叮铃铃~”脑海内系统传来沟通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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