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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今日风波频发，席面还是如常开了。
依旧是男女分席，男子在东院摆席，玩乐声隐约传来，已然是开始了。
西院这边人虞夫人还未到，万澄澄端坐于室，不时有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掷在他身上，满屋子人不停用眼神传递消息，时而低声耳语。
万澄澄安之若素，赏春宴被毁的七零八落，满心期待的少年人们兴致全无，他有一半的责任，回赠一些谈资作为补偿也无可厚非。
片刻后，虞夫人带着搀着屠莹湫姗姗来迟，屋内霎时安静下来，比起早上的春光满面，虞夫人笑容尴尬，仿佛老了十岁，屠莹湫自打进门，怨毒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万澄澄，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以雪今日之耻，浑然忘了是自己先挑的事。
之前蜂群围攻时，屠莹湫死死捂住脸，哪怕身上被蛰得再多也没挪开过，是以脸未被蜇伤，心性之狠绝令人佩服，另外两位就没那么幸运了，起码半月不能出门。
对于屠莹湫的出现，万澄澄并不意外，这人极为要强，定不会在人前示弱。
虞夫人简单说了两句便开席，席间无人再交谈，连用膳的动静都十分轻微。
“万小郎君真是好胃口，难怪生得如此高大威武。”屠莹湫阴寒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尤为清晰。
虞夫人眉毛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掉了，年轻的哥儿、姑娘们倒是兴味盎然，仿佛在说“打起来，快打起来。”
万澄澄已报过仇，对逞口舌之快没兴趣，“多谢莹湫郎君夸奖。”
屠莹湫碰了个软钉子，不依不饶地道：“今日幸得郎君照拂，我们来日方长。”
万澄澄笑笑，“彼此彼此。”
风波未起便平息，众人叹息，虞夫人解脱。
宴席接近尾声时，一队仆从抱着锦盒进了屋子，每个锦盒上都写着名字。
虞夫人略带疲惫的解释，这些锦盒是从东院送来的，每人一个，里面是她准备的赠礼，若有男子对哪位哥儿或姑娘有意，里面还会有该男子的亲笔信。
比起女子和哥儿的含蓄，男子表意显然更直接些，虞夫人考虑也很周全，每人一个锦盒里面有没有信只有本人知晓，不会让人尴尬。
仆从们按名字将锦盒奉上，屋里气氛又活泛了起来，哥儿、姑娘们脸颊薄红，小心猜测着盒里会不会有意中人的亲笔信，心里滋味难言。
屠莹湫翘了翘嘴角，又要开口，被眼尖的虞夫人起身及时打断，言说今日宴席结束招待不周，又立刻招呼仆从们带各位贵客出门。
仆从们一涌而入，屠莹湫一个不注意，万澄澄便不见了踪影，他拍了下桌子只能不甘心的作罢。
虞夫人摸着心口，低念阿弥陀佛，虽然存在赶客嫌疑，好在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万澄澄头一个出了屋子，将锦盒扔给等在门外的轻雨，说了声“回家”，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他身高腿长，引路的小仆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到了门口万财、春蓉等人已在马车旁等待。
随手扔了几颗银锞子给小仆后，万澄澄利落上了马车，小仆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对着远去的马车不停鞠躬作谢。
......
翌日，万澄澄吃过早膳，在书房看花娘子呈交的织布坊建造草图，这两年布庄生意越来越好，规模亟需扩大，与其增增补补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新建一处新工坊。
如今已选了处极好的位置，开工几天了，万府不吝银钱，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建成，万澄澄越看越满意，这花娘子人情练达、管理有方，是个难得的人才。
绿苔今日告了假，只有轻雨在一旁绣花陪伴。
万财在外求见，万澄澄点点头，轻雨便去门口把人带了进来。
“郎君，人抓住了，一共五个，他们去山上抓了两麻袋‘那东西’，躲在树上，只等您路过动手，是受屠莹湫指使没错。”
万财回避了‘蛇’这个字眼，几句话将事情说清。
万澄澄哼笑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图纸，漫不经心道：“送去偏远点的庄子，给我做十年活赔罪。”
万万财应了声是便行礼退下。
一旁的轻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郎君，昨日带回来的锦盒您还没打开看呢？”
“有什么好看的？”万澄澄意兴阑珊。
当然是看有没有亲笔信啦，但轻雨不敢表现出来，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虞夫人送了什么礼物。”
这话她自个儿听了都不信，万澄澄更是头也不抬，继续盯着手上的图纸看，边看还边做标记，打算做些修改。
没办法，轻雨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奴婢想看看有没有公子给您留了信，说不定您的缘分就这么来了呢？”
万澄澄不认为锦盒里会有信，并非是他妄自菲薄，只是事实摆在那里。
一来，他是个孕痣浅淡的哥儿，还有寒症困扰，以后恐怕子嗣艰难，他又无法容忍未来夫君纳妾，谁还敢娶他。
二来，他已继承家业，不可能像寻常哥儿那样嫁人，只能招赘，但凡有家底的男子谁愿意入赘一个哥儿，岂非沦为他人笑柄。
三来，乌谷县粮荒那次，为了尽可能挽救灾民，他得罪许多妄图发国难财的权贵富商，再加上万家做生意公道，挡了不少人想发黑心财的路，他连暗杀都遭遇过，名声也被这些人故意抹黑。
他清楚地知道，或许会有男子垂涎他的美貌，但那只不过是轻浮的撩拨，并非真心，反而因为确定了不会娶他，面对他时更肆无忌惮，接近下流。
因此，昨日蹴鞠赛时，那些男子对他的种种行径，让他难以忍受，那根本不是欣赏，而是心照不宣地玩弄！
若非在知府大人夫妇面前，他非要那些人付出代价不可！
想到这些，万澄澄捏紧书页，纸张不堪受力，发出咔滋咔滋的声音。
“郎君？”轻雨发出疑问地声音。
万澄澄回神，收敛情绪，“罢了，你想看就去拿吧？”
“哎！”轻雨脚步欢快的离开了。
没过多久，轻雨便把昨日的锦盒捧了进来，见万澄澄没什么表示，索性凑到他身边，打开了锦盒。
“郎君，信、有信！”轻雨激动地蹦起来，仿佛透过这封信看到了万澄澄穿着红嫁衣出嫁的模样。
“啧。”万澄澄不满地摸摸耳朵，瞟了一眼锦盒，眉头轻拧。
轻雨觑着他的脸色，顿了顿，拿出信纸，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一开始，轻雨还念得津津有味，后被呛人的酸腐味熏得直冒酸水，整页纸没一句真心话，全是照搬诗句，有的还文不对题、语句不通，简直敷衍至极，还透着股高高在上的轻蔑。
轻雨念的书不多，也自认比这位仁兄强上许多，她有些恼怒，这种人怎配高攀郎君。
她懒得再念，唰唰翻道最后，看到结尾更是心气不顺，手指直抖，“郎君，是洛家二公子洛昇写的，不就是昨天拦路那人吗，他还想陪您祭花神，简直痴心妄想！”
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万澄澄却捧着书本气定神闲，“气什么，回拒了便是。”
轻雨还是气不过，讥讽道：“他还在白马书院进修呢，写的什么破烂诗词，让人笑掉大牙，对得起当初考上时摆的三天流水席吗？”
万澄澄轻笑一声，“他那名额哪里是考上的，白马书院每年都有几个筹捐名额，出钱就能去，书院再拿这些钱去救济穷苦优秀的学生，心照不宣罢了。”
“哼！我去找府中门客好好写一封拒帖，臊不死他！！”轻雨气冲冲走了，地板都要被她跺裂，想来拒绝的回帖不会太委婉。
洛家莫不是要破落了，急着送洛昇来换银子，若非如此，那位眼高于顶的二公子不会上赶着找他，万澄澄在心底猜测，随后心情愉悦地翘起脚尖，破落了最好，他看不上废物，但洛府和万府在同一条街上，倒适合买下给哥哥们做新房。
轻雨一早上都在担心，郎君会因这封信坏了心情，可万澄澄一点儿没受影响，还多用了些午膳。
“再要一碗火腿焖饭。”万澄澄舔舔嘴唇，把小碗递给轻雨。
“这是第三碗了，看来这焖饭很和郎君胃口，不过还是少用些，免得积食难受。”轻雨婉言劝解。
接过小碗，万澄澄凑近深吸了下鼻子，被那股奇特的香味勾得神魂颠倒，大口大口扒饭，小嘴吃得油光光，和那天在随便山庄吃牛肉一样上头。
“郎君慢点，您吃点其他菜，别光吃饭呀。”
轻雨操心地给万澄澄盛汤布菜，他却看都不看，把碗底刨得叮咣响，手一伸吩咐道：“再来一碗。”
“......”
轻雨犹豫地看着他，万澄澄有些心虚，谁家哥儿一顿吃四碗饭啊，但真的还想吃，他轻轻咂咂嘴道：“最后一碗？”
不忍拒绝，轻雨又盛了半碗给他，“郎君自己说的，最后一碗了。”
万澄澄珍惜地接过，有些不舍得吃了，喝了口汤道：“厨房以前怎的没做过这道吃食？”
“之前许庄主不是送了咱们一提箱赠礼吗，里面多是些新奇吃食，还贴心的附上了菜谱，厨子琢磨了这些日子，做好了才端上桌给您尝的。”
是他？
万澄澄盯着眼前香气霸道的焖饭，心里又出现了那股难以描述的感觉，闷闷的不舒服。
恍然想起那日吃饭，那人坐在他对面，耐心极好地为自己布膳，手指白皙修长，偶尔开口，声音也十分低柔好听。
“啧！怎么想起了那家伙。”万澄澄忽然摇晃脑袋，似要把某道身影摇散。
“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万澄澄发泄过后，生气地抬起饭碗，开始无情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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