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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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沙糖橘最不喜欢的，就是人。
互相坑杀的人，比副本里的npc还可怕，可怕到她甚至认识不到这些和自己同物种的家伙是人。
何姿的尖叫声不止引来了她，还把洗铺子的人吸引了过来。当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传来时，沙糖橘没来得及站起身拦一拦，就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杜童一脸僵硬。
他不明白。
在这个副本里他只和杜若梦分开了这么一次，就因为她想自己去找沙糖橘道谢，他就放她一个人去了…结果，他珍视的人就这么倒在了地上，脖颈处被砍的乱七八糟的肉还在流血，那不断流出的、浓郁的鲜亮的红，扎得他脑仁痛得发疯。
只一眼，他就快要没办法站稳了。
成鸿轻轻将手搭上他的肩，却被他狠狠甩开。那个叫张叔的明明给他提过醒，他为什么要信沙糖橘？为什么要让妹妹一个人行动、犯这种错误然后害她丢了命！？
杜童一步一步朝那具没有头的尸身走去，他缓慢地抱起她尚且温热的身躯，头深深埋在她的锁骨处，心痛到连拥抱的手都青筋爆起，收不住力。
他守护到死的人又一次死在了他的眼前，甚至一次比一次更加残忍，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
他无声的痛苦让围观的人有些唏嘘，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比如张叔。恰巧杜童过去后张叔旁边就是沙糖橘，他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能听见：“这个小姑娘刚刚说要去找人的，怎么死在这里了？是被她找的人杀掉了吧。”
沙糖橘看向他，眼神凉凉。张叔却不以为意，还在说：“本来副本里面就这么凶险了还自相残杀，最好的做法是该齐心协力嘛，太自私了。”
旁边也有人附和，但也有人质疑他，比如朱雀雀：“万一是找人途中被npc杀了呢？”
“从柴场到这里可不远，何况这里不是有两个目击证人吗，让他们说不就好了？”
张叔指指还没爬起来的何姿和被她抱得紧紧的沙糖橘，众人的目光马上就移了过来。
何姿的脸色仍然很糟糕，反观沙糖橘，除了表情不太好以外，看起来没多大反应。
人们审视的目光直接对准了她。
直到何姿发现不对，急忙开口解释道：“不是，不要误会，她在我尖叫之后才过来的。”
于是人们就看着何姿颤抖着爬起身，断断续续讲着：“我过来上厕所…没过来就看到一个女的拖着那个妹妹朝采草场的方向走……然后然后那个妹妹一直在挣扎…就，就被砍头了……”
“那个女的我没看清…只看到一个背影……有点像…”
张叔听她讲不下去，直接问：“像你认识的人？”
何姿瑟缩一下，抿了抿嘴：“不，不像…我被吓到了有点混乱，对不起。”
沙糖橘想起那把斧头，确定了另一个内鬼是谁。
因为何姿的话，看热闹的人见没有什么发现就散了，只有张叔在走之前深深看了沙糖橘一眼。成鸿因为担心杜童选择留下来，但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你说实话，你看到的人是谁？”
面对沙糖橘的质问，何姿很犹疑。
“你知道吗，刚刚郭蕊欣在找你，她说你不在柴场，这证明你也有杀人的嫌疑。”
何姿抖了一下，快哭出来了：“是，我看到的就是她，可是她是我的朋友啊，我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吧！”
“郭蕊欣？那个矮矮的女生？”
成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开始回忆：“我记得你走后没有人来过柴场，小…她去找你了一段时间何姿才出去上厕所。”
那郭蕊欣就是根本不知道何姿看到了她，当时说何姿不在柴场纯粹乱说分散沙糖橘的注意力而已。
杜童抱着杜若梦逐渐凉下去的身体，自己慢慢开始发抖。他耳里听不见旁边人压低声音的谈话，整个世界他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那一颗心脏的声音，脑海里回放着从初见开始，杜若梦那一声声从怯懦到信任的哥哥。
他最爱的人死的时候，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成鸿看着沙糖橘望向杜童时难言的眼神，自己也很沉默。何姿因为告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有些悲伤，她靠着白包，神情恍惚。
沙糖橘深吸一口气，果断地转身离开，她看不得这些事情，只会觉得糟糕透顶。
等在白包旁边的邱风见她出来了，看她还好就走了。
沙糖橘朝他笑笑，心底却异常沉重。
现在，只剩下十四个人了。
失踪不见的何兰兰怕也是郭蕊欣杀的。想起她这几天点人数时发现少掉的那个人，她更加沉重了。
npc与人合谋杀害其他人……
她忽然眼前一亮：合谋杀害。
暗线故事里的达勒氏可能真的死于意外，但她的尸体却被米加瓦交给另一个人宰尸…如果是这样，屠户同伙的存在就能说得过去了。
但当她把整个故事串起来时，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合理。米加瓦没有分尸妻子的动机，达勒亚诺还好说，因为恨，可米加瓦呢？
她越过米加加走进白包，看着撤掉大通铺的白包里除了餐桌什么也没有，不觉有些奇怪。
沙糖橘退出去问米加加：“米加瓦很穷吗？”
“嗯。”
“他宰牛羊吃？”
“没有。”
那他准备的肉……
一个相当不可理喻的想法填补上了故事的空白：米加瓦分尸自己的妻子，是为了吃肉。
他养的牛羊是家庭的财富，但死去妻子的尸体不是，甚至要花钱。
沙糖橘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宁可去想其他的可能性，也不想相信米加瓦因为穷，在权衡利弊下选择吃掉妻子来处理她的尸体。
太荒谬了。
她站在米加加身边，望着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天，两厢沉默。
米加瓦在一段时间后就招呼人们过来吃饭，照例是全肉宴。但在看过杜若梦脖子那被砍得乱七八糟的肉后，只有少数人能吃得下去，更多的是去吃水果，或者什么也不吃。
沙糖橘就什么也没吃，她看着米加瓦的笑，只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那个推测就是整个暗线故事的最后一片拼图，严丝合缝。
朱雀雀趁没人注意，塞了一串葡萄和两个桃子给沙糖橘，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然后重新回到了那两双胞胎的身边。
“雀姐姐，你认识那个人？”
双胞胎里的哥哥龙春朝朱雀雀发问，龙霏不吭声，闷头吃着圣女果，但也竖起了耳朵听。
“她看起来不太好，我才给她分了点水果。”
“雀姐姐真是个好人。”
小男孩笑得甜甜的，他的妹妹却撇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朱雀雀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细节，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喂他吃了颗葡萄。
午饭时间过后，人们摘牧草的摘牧草，给被子翻面的给被子翻面，无所事事的也两三结伴，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沙糖橘发现杜童和成鸿从上午开始就没见到人，但当她想起杜若梦的死状时，她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就朝牛羊群那走。
杜若梦的伤口狰狞，血怕早就流完了。如果屠户要拖走她的尸体，杜童肯定不会答应，但成鸿在场的话就有可能让杜童带着杜若梦去那个小白包，顺便找找她的头。
果不其然，她刚到那里就看到小白包前，成鸿左臂上一条大豁口在不停地流血，而杜童在他面前，抱着杜若梦的头，背上背着她的身体，正一脸狠戾地瞪着女屠户。
“杜童，让开！”
“不行。”
杜童冷静一些后也知道了他当时对成鸿的态度真的很差，妹妹的死不怪沙糖橘也不怪他自己，他该恨的是杀了妹妹的郭蕊欣。
他的身型单薄，瘦削的身体背着一个人还想保护背后的成鸿，看得沙糖橘极度不是滋味。他们不能攻击副本npc，会死，所以只能挨打。
“成鸿，带着他两过来！”
沙糖橘发令时的语气极其霸道，她中气十足的一声喊让成鸿马上反应了过来，单手抱过杜童背上的尸体就拉着他往老大的方向冲。杜童虽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跟上了对方的步调。
女屠户抓着砍骨刀追着他们跑来，沙糖橘眼神微凝，掏出匕首就对着她抓着刀的手劈下去。与此同时，米加加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沙糖橘身边，死死抓住了双方持有武器的手。
“不可以…攻击……”
米加加的话说得很费劲，他在努力对抗世界让他抹除沙糖橘的指令，拼命将两人拉开距离：“不可以……”
沙糖橘的匕首没有砍到女屠户的手，因此并没有算完全违反规则，这还得亏米加加出现得及时以及他那比沙糖橘还大的力气。
成鸿和杜童只能看着他们三人僵持。
“米加加，松手。”
“不可以…”
“我不会那么做了。”
她只是想试探到什么程度才会被认定为违反规则，没想到仅仅是展露出杀意，根本没碰到对方也会算违规。
“真…的…？”
米加加感受到她的劲确实小了，也便松开了手。他制住还想往前走的女屠户，对着成鸿道：“你…把身体交给她……”
“不…！”
杜童的抗议刚出口一半就被沙糖橘一个眼刀打了回去，她声音冷然：“只能留着头，否则你也会死。”
他本想说他不在意，可成鸿往前走了一步，低低道：“你说过吧，小梦不喜欢你这样。”
杜童沉默一瞬，扭过了头。
杜若梦的身体最后不是被女屠户拖走的，成鸿抱着她放到了小白包门口，而后者甚至对他点点头表示了谢意。
成鸿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用她洗的毯子把脖子包一包，不然他们不会愿意你把她带进去。”
沙糖橘看着肉块凌乱、甚至还有几缕肉丝垂下来的脖子，声音淡淡。
杜童对此没有反驳。他看着杜若梦的脸，那双无辜的眼睛被他用手轻轻合上，里面再倒映不出他的身影。
晚饭前，人们把干了的被毯收回白包里重新铺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阴天也能干那么快，但至少晚上不用睡地上了。
睡觉时间，沙糖橘看了看抱着杜若梦脑袋躺下的杜童，对他身边的成鸿递了个眼神，让他关注一下前者的情绪，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睡梦中，她隐约听到了低低的哭声，压抑着，悲伤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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