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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哟,这怎么有个小孩儿。”每天定时定点来垃圾堆淘金的陈老四难得地睁开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差点没让我一棍子给戳废咯。”
“造孽啊,造孽。”
时近凌晨,正准备收摊的江景听到这话,手上麻利的动作停了一瞬:“是离家出走的捣蛋鬼吧,随他去,别管闲事,免得落一身腥。”
陈老四边慢悠悠地朝他那看不出颜色的蛇皮袋里扔瓶子,边抽空回答:“这看上去像是被丢掉的。”
“小男孩儿,五六岁,长得也可水灵。”
准备推着摊子回家的江景瞬间停住了脚步。
深夜的风格外刺骨,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任凭黑夜静静将他吞噬,直到陈老四拖着依旧空瘪的袋子前往下一个垃圾堆时,才慢慢转过身来。
“小屁孩儿,你叫什么名字。”江景蹲下身,准备把他从垃圾堆里提溜出来。
谁曾想刚刚上手,就猝不及防地被狠狠咬住。
“松口,松口!”江景下意识朝小男孩儿的头拍过去,这才从“虎口”中自救回来,“小玩意儿,属狗的吧。”
被这一顿闹下来,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江景顿时收起了之前准备的怀柔政策,拎住衣领将小孩儿甩到小推车旁边,顺手还朝他嘴里塞了点没烤完的馒头,试图从根源上提前杜绝吵到自己的可能。
“哥难得发回善心,你老实点呆一晚上,明儿早上就把你送警察局去,听见没有。”江景边用随手捡来的绳子绑住因为放了个孩子而摇摇欲坠的小框,边粗声粗气地威胁道。
这小孩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拼命朝嘴里塞着冷掉的馒头,好像那是什么难得的美味。
随着“吱呀”一声,小推车调转了个头。
街道两边的路灯多数是坏的,偶有几个没坏的也像幽灵般时不时出现,显得更加瘆人。
兴许是车上多了个人的缘故,这条路比往常多花了十分钟才走到头。
“终于到家了。”江景哆嗦着拿出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锁,将小推车安顿在院子里后,才拖着小男孩走进了掉屑的木门。
家只是这座破落又逼仄房子的滤镜罢了,任哪个不知情的人来了,都会认为这是个杂物间。
一张铺着破棉絮的床,一个小小的灶台。除此之外,剩下所有的空间都被成堆的纸盒子和生锈的铁具堆满。
小男孩儿瞪着眼睛,手里攥着最后小半块馒头,却也只是攥着,迟迟没有吃下去。
收拾完的江景回头看见这副情景,皱着眉头走过来:“还嫌弃上了,不吃给我,省得浪费。”
结果话还没说完,小男孩儿腮帮子就鼓鼓的,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手掌。
“小样。”江景下意识失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得地变得柔和,“不会少你吃的。”
说着,他从灶台上的铁盒子里掏出来块巧克力:“客人送的,我都舍不得,便宜你了。”
兴许是甜滋滋的味道安抚住了小男孩儿,他显得没那么抗拒,甚至悄悄凑近了江景。
江景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三下五除二给这个小不点换了套衣服,然后抱到刚刚收拾的出来的墙角里:“给你铺了垫子,先将就将就,总比垃圾堆好吧。”
话音刚落,屋内唯一的黄灯泡就习以为常地自我主义人道烧灭了。
“睡吧睡吧,刚好,明儿天一亮就把你送走。”
江景敷衍地揉揉小男孩儿的脑袋,倒头就向床上躺去。
兴许是这天太累,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江景久违地做起梦来。
梦里是个小男孩儿一直在哭泣。
只有这个场景,永远不停地重复,好像让人掉进了无望的深渊,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直到天亮起来。
“起来了小屁孩儿。”江景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甩掉大脑深处的疼痛似的。
小男孩儿被晃醒,迷茫地睁开双眼,木楞楞地看着面前俊秀的少年,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能读出来是“哥哥”,但是却迟迟发不出声。
“该不会是个小哑巴吧。”江景直接将他颠在背上,快步前往警局。
早晨八点半,乡镇派出所。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刘哥,您看这算不算我为咱们局立了个功。”江景熟练地给对面的男人倒了壶茶,满嘴跑火车道,“嘿,您看这万一人小孩父母是个百万富翁啥的,那锦旗、奖金,都不叫事!”
□□顺手拿笔点了点嬉皮笑脸少年的头,无奈道:“去看看吧,别贫了。”
监控、走访、发布公告、dna对比等常规流程进行得八九不离十后,太阳渐渐向西沉去。乡镇派出所日常都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年轻人们都闲得快长出菜来了,因此面对今天的任务,大家的热情都显得格外高涨。
暂时没有任务的,都围着这个小团子转。
江景只不过昨天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但那副可爱的劲儿已经全出来了。
“真水灵的孩子,如果真是走丢了,家长怕是要哭死。”
“说不定是遗弃的呢,这年头,什么都可能发生,那都不叫稀奇。”
“这么好看,又是个男孩儿!怎么可能是遗弃的呢?”
“说的也是......”
蹲在角落的江景听到这些讨论,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难得接话道:“怎么不可能,男孩儿也可能被丢啊。”
“现在男女平等不知道啊。”分明是有些冲的语气,可偏偏经由他的嗓子说出来,加上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无端让人脸红心跳。
被江景望着的实习女警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尴尬答“是”。
这时,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的刘警官终于重新出现在派出所门口。
“怎么样,刘哥。”江景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将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了站在旁边的警员,语重心长道:“市局dna数据库里没有找到匹配的。”
此话一出,大家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小团子起了怜惜之情。
通过走访、监控和调查后,相关人员无奈地发现根本没办法确定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辖区的。
现在连dna对比库里都找不到,那就代表着,希望微乎其微。
“先送去福利院,然后延长公告时间。”刘警官蹲下来,尽全力舒展他那充满褶子的脸,温声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啊,叔叔先送你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去玩,好不好。”
小团子缩缩脖子,眼神透过缝隙朝江景那边望去,却并不说话。
“对哦,他好像还没有说过话。”其中一位看起来还带着学生气的男警员惊讶道,“如果不会说话,那这八成就是被遗弃的了。”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刘警官顺手抄起本子就往男生身上抽去,指了指耳朵道,“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快点!”
意思非常明显,人家可能只是不会说话,又不代一定听不懂话。
男警官带着歉意地捂住嘴,准备伸手去牵小团子。
“啊!”
江景见这小破孩儿故技重施,连忙上前掰扯开他的嘴,带着讨好地笑意冲警官说:“不好意思。”
“要不,我把这孩子送去福利院吧,顺便去看看黄爸。”
这句话刚出来,几位年轻警员就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因为,只有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才会喊那位院长爷爷为“黄爸”。
江景吊儿郎当地耸耸肩,对着刚刚讨论的女警官笑道:“我都说了嘛,男女平等,啧,这下信了吧。”
刘警官神色复杂地望了江景一眼,最终点点头同意了。
令人意料的是,不过短短半天时间,这小孩对江景处于寻常地乖顺,顺顺利利地将他送进了福利院,闹都没有闹。
“终于甩掉了这个小麻烦。”走出福利院的瞬间,江景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转头却突然被吓到了,“哟,陈四叔,这个点你来做什么。”
陈四是个流浪汉,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定点地去江景摆摊的那条小巷子里捡垃圾换钱谋生。
“天机不可泄露。”陈四眯着双眼神神叨叨,“你和这孩子命里有缘分。”
江景闻言嗤笑出声:“我和他的缘分,从这扇门开始就彻底断开了。”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陈四继续摇头,满嘴的“非也、非也。”
这下,江景也彻底没了耐心。不知为何,他今天格外堵得慌,就连说话都没好气:“再说了,叔你就不能盼着点人好,公告期还没过呢,万一孩子是走丢的,父母看见报纸找上门来,听见你这话非觉得晦气不可。”
“我走了。”江景说完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端的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靠!”可才刚走到一半,江景忽地狠狠踹了下水泥地面,飞快拔腿转身折去,“陈四叔!”
穿过拐角,他定睛一看,发现陈四依旧拖着他宽瘪的蛇皮袋子站在原地,甚至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会回来似的。
得了,这下,就是再大的火气也得团巴团巴塞进心里,本来他这样没来由冲人家发火就不占理。
江景从口袋里掏出破烂却叠得整齐的一小摞纸币,多是一块和五毛的:“辛苦叔每天帮我打扫卫生,这是客人留下的瓶子换的钱。”
陈四每天捡垃圾的时候,都会顺带着清理江景家院子外面——那房子实在是太破烂,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像是约定成俗地把附近当垃圾场。
“缘分这种东西,来了的时候就要接受。”陈四伸出干枯的手掌,接过了江景的好意,“你才十八岁,还有得悟。”
说完,他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望着陈四像是没有任何牵挂地游走于世间的背影,江景脸色莫辨。
才十八岁,说得像是很小的年纪一样。
江景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望不到尽头,难熬得很。
他拖着步子,缓缓走入熟悉的小巷子里。高高的墙壁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让他的影子更显瘦长。
而他的背后,是一群刚刚放学的高中生。
莫名其妙地,江景记住了那天。
那是八月二十三日,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一切开始与结束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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