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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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太监毫不留情将温冉绑在木架上。
温冉看向眼前为首的男子，他身着司礼监的常服，高挑却偏瘦，面容是肤白唇红却过分尖锐冷峻，虽与方韫同样给人冰冷的气势，但却不同，眼前的男子浑身透着虐杀残酷的冷意。温冉不识得此人，毕竟司礼监甚少行于后宫，但从他的衣着能分辨此人地位极高。
又听小太监喊他“木公公”，温冉猜测他或许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徒弟，木青。
若说方韫是个眼里只有规则的人，那么木青的眼里就只有死亡，但凡经过他审问的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缺的，或是终生残废，或是当场死亡。
他怎么会来？温冉疑惑地看去，听见了他的心声，【师父的死，当真与这不起眼的小宫女有关？】
师父？他指的是掌印大太监？就是吩咐她上祭祀台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合，偏偏在这时候死了？糟了，温冉心里一阵后怕，仿佛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算好了她会指出这个人，便让那人遇害，一切都死无对证，她依旧是唯一嫌疑人！
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这位是司礼监的木青木公公，他有话要问你。”莫役长好心提醒温冉。
此刻，木青审视着温冉，见她神色有异，以为是她在害怕，开口问道：“若你实话实说，倒能免了皮肉之苦，否则，”木青挑了挑眼角，冷漠道：“像你这样的小宫女，在我手里经不起一遭，痛苦的，是你自己。”
她又岂能不懂？温冉深吸一口气，斟酌开口道：“木公公，竟不知我这小宫女劳动了司礼监的大人物，心中忐忑，您有话请问，若我知晓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她态度尚可，木青没有为难，直接问道：“有人指证你是杀害顾卫长的凶手，你可有话要说？”
顾卫长？温冉骇然，记得方韫说过，此人是禁卫军十二卫的卫长，正是他运送祭祀道袍回京而被人杀害。“我并不认识顾卫长，何谈杀他？何人指证，可与我对质。”
“你认识此物？”木青不废话，从袖袋中掏出一方锦帕，显于温冉的面前。
锦帕绣着两只双飞的燕子，温冉认得，这是她来古代学习女红的第一件作品！她当时便送给了绿屏，而绿屏是她在宫中唯一深交的人，可如今怎么会在木公公的手里？不对，锦帕上……“木公公，可否让我看清楚一些。”
木青瞧她倒像是真要看仔细，于是展开锦帕，铺在手掌，由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这锦帕……不对！她分明是绣了两只飞燕，如今这锦帕却多出来一行情诗？难道是绿屏丢失了帕子，被谁捡去，用来嫁祸的？还是绿屏自己……温冉不敢深想，怕被木青看出异端。
“木公公，是谁指证这锦帕是我的？”温冉紧紧盯着木青的眼睛。
木青并没回答，但温冉听见了他的心声，知道那人是同与她在东宫内当值的玉娇，莫非是玉娇要害她？
“锦帕是在顾卫长的床铺里翻出来，只因被藏在内层，禁卫军没有第一时间搜出来，上面的情诗，是锦帕的主人和顾卫长私通的证明，而有人指证，你就是锦帕的主人。你接近顾卫长，利用他来达成祭祀台的目的，是不是？”
“是不是？”木青抖了抖锦帕，又问了一遍。
温冉沉吟良久，缓缓抬头，轻声道：“锦帕是我的。”又道，“但，锦帕不久前丢失了，且上面的情诗并不是我绣上去的。”
“看来，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木青轻蔑又冷漠地勾唇，他审问过无数的犯人，辨得清谎言和真话，看向温冉的目光，带着睥睨的同情和冷漠，一抬手，吩咐两名太监上前来，先用刑。
“木公公！锦帕虽是我的，但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我不至于蠢得用这样的东西来当做定情信物，置自己于不堪的境地，是有心人诬陷于我！请木公公明察！”
这番话慷慨激昂，听得木青思量了片刻，却是发出一声嗤笑，道：“你或许压根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祭祀台上的诅咒道袍，不仅是顾卫长死了，还有掌印大公公，半个时辰前他中毒而亡，而你，你是唯一嫌犯。”
温冉：“木公公中毒？可我身在暗牢，如何下毒？！”
【这事麻烦得很，无论这小宫女是不是凶手，有人想要她成为凶手，那她无论如何都是活不成了。】木青打量着温冉，说出了心声，温冉听得心里又惊又惧，而后是一阵凉意。
“是不是真话，那些东西自会让你证明。”木青的手轻轻一指，指向了刑具架上最不起眼的小物件。
两名太监拿来一个竹筒，从里面分明掏出一根竹签，站到温冉的左右两侧，而温冉越发惊惧，意识到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此刻被十字木绑着，手本就架在那里，两名太监稍一握住她的手，根本无法动弹。
“你，有话说吗？”木青冷漠地发话。
竹签的尖头已经停在她两边食指的中心，头皮瞬间发麻，手脚冰凉，她被一种尚未到来、无形的恐惧包围住，再一次清晰又麻木地感受到了身在古代的绝望。
一次是她九岁那年，被迫杀了人后的绝望；
一次是她藏在枯井，怕被剜眼而无人相救的绝望。
“呵……”
温冉抬眸，无声地笑了起来，嗓音有些颤抖，却毫不妥协道：“我说的就是实话，能说的已经说了，木公公若是想屈打成招，只管来就是，何须多问。”
木青危险地眯了眯眼，沉默地打量着她，最终使了个眼色，命两名太监行刑。
指尖传来一阵入骨的刺痛感。
一声闷哼，温冉死死地咬住嘴唇，全身绷紧了力，直到竹签从两只食指慢慢贯入，扎破表皮，一股钻心的撕裂感瞬间传遍了全身，她下意识绷直双腿来缓解，却忍不住发出吟声，疼得浑身战栗不断，每一根神经都是刺痛的。
疼得她想要骂天骂地骂……那只可恶的鲲！
“再问你一遍，说不说？”木青发话了，两边的太监暂且停了手，可那股疼痛并没有消减，反而因为力量的消失，痛得更厉害了。
温冉没有力气说话，也没看他，只是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苦痛的挣扎声。
其实木青心里知道，区区一个小宫女如何能掀起这样的大案？她要么被人利用了，要么被人嫁祸了，只是因为牵涉了师父的死，他必须审问。
可笑……温冉听见了他的心声，无论她说与不说，她都会死，刑罚亦难免。
“冥顽不灵。”木青冷冷地勾唇，示意两名太监继续行刑。
温冉的手指猛地抖了起来，耳蜗也传来刺痛感，竹签从食指抽了出来，带着血肉仿佛将她身体里的灵魂也抽离出来，刺激着全身的痛感，却没有停留，竹签将要从她的中指贯入。
忽地，“哐当”一声，行刑的太监被什么重物袭击倒地，伴随着来人冰冷而微怒的声音，“住手！”
这声音……木青的眼皮一颤，再定睛看到地上被那人随手丢过来的东西，眼皮再一跳，抬头，已然看到方韫站在自己的面前。
“谁让你用刑的？”方韫略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看温冉，只见她勉强抬起了头，脸色白得透明，疼得满脸是汗，双唇苍白，就好像，就好像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方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害怕像是慌张却又捕捉不到。
而温冉，看到来人，晕了过去。
木青示意让人解开温冉的绳索，他被方韫一把揪住衣领，冷声斥道：“我扶你到如今的地位，不是让你当个草菅人命的太监！”
一阵沉默，木青缓缓抬头，嘴边是无情却无奈的笑，看他道：“我有得选吗？”从他手中挣脱开，唇畔的笑容凝结了，他将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手指摸了摸里头的东西，交还给方韫。
“这么贵重的东西，摔坏了多可惜。”木青又恢复那从容冰冷的模样，道：“方大人，你只要喊一声便是。你的话，我定然听的。”
木青走到他身侧，看了眼昏迷的温冉道：“看来这小宫女是你的人。”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淡淡飘来一句，“走了。”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人一走，方韫立刻将温冉抱回牢房，莫役长早就准备好了伤药，念叨着给她烧些热水就离开了。他见主子居然这么关心温冉，心里揣测他们的关系，要知道，从他七年前被主子救了，埋伏在宫中，就没见过主子这么紧张一个人。
……
方韫正给温冉上药，虽上了药，但这伤在内里，总得疼上许久，得要好好修养才是，可她身处在暗牢这样的地方，又如何能恢复得好？
她是最怕疼的，却又装得勇敢坚强，就算疼了，也不会喊出来，更不想让人知道。
“不要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看我。”温冉是被疼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方韫。
不得不承认，当她看到方韫出现之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才会放心地昏了过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怪他之前的欺瞒，一码归一码，今日的救命之恩，她会记在心里。
“不过还是谢谢你。”温冉看了他一眼：“你走吧。”
方韫坐靠在一旁：“莫役长去煎了药，我再陪你一会，看你喝完药再走。”
“不用。”
方韫微微蹙眉，没说话，但也没走。
温冉躺在阴湿发霉的草席上，心里像一团麻花搅着，别扭又难受，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这样救我、关心我，就能让我再相信你？你无非是想从我口中知道祭祀台的真相，你何不如直接问我？啊？不要给我虚假的关心！我不需要。我压根不需要，我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花了十七年来习惯这里，适应这里，我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度过，可上天偏偏不让，都是狗屁！”
“我只想要回家而已，我想我爸妈，想我外公……”温冉说着，竟是哭了起来，艰难地用手背擦眼泪。
见她如此，方韫的心里竟像是发堵，准确地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拭眼泪，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没有害人。”
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想起儿时，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只是当时年幼，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她怕是疼得难受，才又说胡话了。
“初相遇，月洞门你迎面撞来，我绝非刻意隐瞒身份。”他将她受伤的手放妥后，又道：“我接近你，更不是想要骗你，我说过，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言明一切。”
温冉抽泣着仰头看他，圆眸亮晶晶的，“你真没骗我？”
额前的刘海飞得像鸡窝一样乱糟糟，方韫将她的发丝捋顺，只轻声说了一句，“放心，你马上就会被放出去的。相信我。”温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疲倦之意袭来，缓缓闭上眼睛。
听不到他的心声，温冉才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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