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赤忱
在玄天剑宗诸事皆已了结之后，霍御与龙煜城便辞别道一，离开了玄天剑宗。
当二人踏出山门之际，恰逢暮雪初霁，天边残阳如血，将巍峨剑峰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炬。
一路上，龙煜城兴致高昂，眉飞色舞地对着霍御讲述着在参悟天门剑书时所见的一切。
说到兴起之处，他并指为剑，模仿着幻境中那无面之人的惊世一剑，双指在虚空中一划，带起的剑气将飘落的雪花一分为二。
霍御侧目看着龙煜城神采飞扬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忽然开口问道：
“此行收获可还满意？”
“收获颇丰！”
龙煜城闻言展颜一笑，眼中似有星辰闪烁，他回首望向远处隐于山脉之间的剑峰，感慨道：
“而且这玄天剑宗上下，都是些赤忱之人，倒是罕见。”
霍御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以器载道，本就是险径。唯有心思至纯之人，方能借外物明心见性而不失本真。”
山风掠过，扬起龙煜城额前碎发。青年这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我原先还以为是所有地方的北方人都会比其他地方的人热情单纯些……”
暮色渐沉，天边的晚霞将云层染成赤金，夕阳的余晖为青年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霍御凝视着这个自己亲眼看着成长至今的“师弟”，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映着绚烂的霞光，透出一种浅浅的金色，澄澈如初雪消融的溪水，不含半分杂质。
这才是他觉得青年比起火之一道，更适合剑道的原因。
除却剑道天赋之外，龙煜城心思纯粹，性格赤忱，心无外物。这样的心性，本就是为剑道而生，也难怪道一可惜“名剑有主”。
“魔修之中，用剑者众，修剑者寡。于他们而言，剑不过是件趁手的法器，与符箓丹药并无本质区别。”
霍御神色平静，语气淡然，
“你若是想加入玄天剑宗……”
“师兄！”
龙煜城猛地打断了霍御未说完的话语，伸手拽住霍御的袖角。黑衣青年眼中似有火焰跳动，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他声音轻了下来，却字字铿锵，
“玄天剑宗确实很好，但那里没有师兄，对我来说就不好。”
“……”
眼前的青年望向他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执着，那目光烫得惊人，让霍御不由沉默了片刻。
山风掠过，吹动二人的发梢。
霍御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龙煜城抓着他衣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因常年握剑而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霍御指尖微动，缓缓将自己的衣袖从青年指间解救出来，这才平静地说完被龙煜城打断的后半句话：
“……你若是想加入玄天剑宗，我也不会同意。”
还有半句话在霍御唇齿间辗转，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暮色里。
他本想说：若你喜欢，不管是玄天剑宗、道一的剑匣，还是那记载天下名剑与剑诀的剑谱，我都能取来。
但看着龙煜城提起剑宗时眼中纯粹的欣赏与敬意，那些带着血腥气的话语终究没有说出口。
霍御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龙煜城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动了动手指，先是轻轻摩挲着霍御的指节，而后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对方的指缝，将简单的执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龙煜城这才抬眸再次望向霍御，眼中盛着细碎的星光，嘴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意。
“我知道师兄舍不得我。”
龙煜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金玉坠地，带着不容错认的笃定：
“而且我的心既在师兄这里，又何必去别处寻道？”
青年的体温顺着十指相扣的掌心清晰地传来，青年话语中直白热烈的爱意像一团火——无论哪个，都是霍御在前世千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炽热，却令他甘之如饴。
霍御眸色微深，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将那只手牢牢锁住，仿佛在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意。
“记住你说的话。”
霍御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既是说给龙煜城，亦是说给自己，
“既入我门，此生休想另投他处。”
龙煜城笑意更深，眼中星光灼灼。他紧紧回握住霍御的手，声音坚定：
“求之不得。”
……
暮色渐沉，天边的云霞染上一层深沉的绛紫色。
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掠过天空，在地面上投下交叠的剪影，被斜阳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而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分毫。
直到飞出了数十里，龙煜城望着下方飞掠而过的陌生景致，终于意识到到这并非他们来玄天剑宗的路。
“师兄，我们现在不是回第一峰吗？”
他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霍御侧脸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分明，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去东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东海？又要去灵霄宫吗？”
龙煜城想起上次去灵霄宫时的经历，嘴角下意识扬起一个弧度。
霍御摇了摇头，袖中灵光微闪，一枚看似寻常的木片出现在他空闲的手中，表面粗糙的木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去此处。”
龙煜城好奇地接过木片，神识沉入其中，便看到了里面留下的信息。
随后，霍御三言两语便道明了原委：从大乘修士所赠的木片、李寒衣的传音，到道一的警示，以及满月子时的约定。
“会不会是陷阱？”
听完一切之后，龙煜城脱口而出，握着木片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抬头看向霍御，眼中闪烁着担忧的光芒，恍然道：
“我先前就留意到李道友看你的眼神，却只当是好奇——毕竟师兄与剑尊一战，整个玄天剑宗都看到了，引人瞩目也再正常不过。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内情……”
霍御没有立即回答。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清冷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静静地注视着龙煜城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可曾思考过，当初于琼山派与我相遇究竟是何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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