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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被抛得老高,急匆匆的下坠,在闻人的脚边滚动。
“你今日这般暴露身份,不怕黑允钧查到梦香楼的头上?”
何青萝踮起脚贴近闻人,小声附在他耳旁,看闻人虽是一副意气用事的样子,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又有哪件事情不是办的稳稳当当。
女子心性本忧柔,不需惦记的事,她也总想问问清楚。
闻人看着怀中女子一脸担忧,摇了摇头,直接用手在她脸上捏出个笑脸。
两人对峙时间不短,他的身份,黑允钧怎会不知。何况他本来也不想遮遮掩掩,允当则归,现在此时就该是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梦香楼来,毕竟真正的计划才刚刚展开。
原本此事还有些难办,给黑允钧这么一闹,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给他和黑翌洛省了不少力气。
“那厮来欺负我家娘子,我要是不震慑一下,那男人的尊严何在,我堂堂盟主在江湖上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呐。”
“嘁,就你是个男人。”
何青萝翻了个白眼,闻人这人严肃起来才叫奇怪。听他胡说倒是心安了。
闻人被人一把推开,也不气恼,反倒护着何青萝转过身去,二人不约一同向二楼瞟了一眼,妁澌已进了屋中。
“酒盏安静的躺在闻人脚边,他俯身打量,啧啧了几声,小指捻起来忙着丢给旁边侍奉的小娥,脸上的嫌弃丝毫不见他掩饰。
“这杯子不要了,快些拿去丢掉。唉,方才所用非人,真是可惜了如此好的钧瓷杯。”
闻人在那里怪里怪气的,惹得一众女子笑个不停。妁澌高傲,从不与她们一众女子一起交谈嬉闹,青阁柳院,文雅书生从来就不缺,千千万万的云公子她们早早看腻,哪像闻人样式的男人逗趣讨她们的喜欢。
楼里的姑娘多数心里藏着苦闷,平日里少有这样的热闹,大家相识不久,若真按原本年龄算来,这里诸位何青萝都要尊一声姐姐才好。
她既是真心待人,便就欢喜她们开心。
以此几天,黑允钧一直都没有再来,不止在梦香楼,不止是何青萝,这世间在无人知他去向何方何处,仿若凭空消散,一缕成烟。待他归来时又如先前那般温润雅气,风度翩翩。
闻人在楼里呆的也算老实,刻刻都黏着何青萝,真有大事难以分身,便叫冰乞来一趟,再不济,也就消失一两个时辰。天天这般给何青萝烦的够呛,倒也有些怀念那淡淡的苦茗清香。
冰乞每每前来都像是故意躲着何青萝一样,二人眼神将将碰上,就叫他急忙闪开,半分交谈的机会都不给何青萝,头也不回的去找闻人商谈机要大事。
何青萝有时会想,冰乞长得玉骨冰肌,若是能笑也该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暖灿然。
再后来,冰乞只要与她碰面,定会停下来,一本正经地露出牙齿,咧开嘴角,然后如往常无二,错开她的目光。
明明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目光,却总能叫何青萝憋笑憋上半天,她从来就没见过这般呲牙咧嘴的笑脸。
许是将自己冰冻了太久,冰乞的嘴角哪怕暗地里无数遍的练也在不会自然地上翘轻弯。以致接下来的好长时间,何青萝都没有发现,每一次相见,皆是一场改变。
洺菁一如往常般呆傻,如若以前,何青萝肯定是看不出问题,可自打听闻人说了,就愈发觉得这姑娘是个聪明的。
无人时偷摸瞧她,也总看见她袖内鼓弄着什么。
一切皆备,只等梁国使团到达。真假虚实,忠奸雄佞,也许所有的暗度陈仓,都只等那一日揭晓。
诺大的梦香楼,想藏住个人不易,但混个人出去倒不算难。
何青萝找了套丫头的衣服给洺菁,趁傍晚客人最多,楼里最忙的时候,将她送了出去。
墙外,闻人早已备好马车,只等她二人出来。
本来不消何青萝跟着的,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对那女子是,对闻人更是,便跟过来凑个热闹。
同样的情境,同一片竹林,只是走的路不同,心境也大不相同了。
洛菁尽力的将自己收缩,她的身侧,紧紧抱住她的是何青萝。
马车走的不算快,吱吱呀呀,树叶招架不住风的侵扰,窸窸窣窣与之共舞。
明明是夏夜清歌,洺菁听来却每一声都像地府的招魂曲,正与她复述曾经的月夜悲剧。
她装傻是真的,但害怕也是真的,若不是何青萝支撑着,洺菁可能早已坚持不住。
她是个帝家女就不能去抗拒自己终将到来的命运,如果没有这场刺杀,她现在或正深居宫苑,迎合着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大夙王,做着女工,整理自己丰厚的嫁妆。
可这一切,都马车围帘被刺穿的一刹改变。
利箭刺进她的手臂,刀剑声叮叮当当,是卫队的将士在自相残杀。
血冉冉流淌,身旁的小娥惊恐,疯狂的摇晃着她,而她仿若置身事外,无措的可怕。
到底是丫头护主,强拉硬拽的将她拖出了车架。一道道黑影追来,那丫头废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到不远处的石堆,她顺着坡道滚了下去,就直愣愣的僵在石丛里。
只听到那丫头的惨叫声才发觉自己在不住的颤抖。
脚步声在她耳旁无限放大而后又渐渐听不真切,她猛地捂住嘴巴,堵住了急促的呜咽,挡住了眼泪的喷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有多冷,她才敢微微发出些声响,期盼着还有人存活于世,还有人在寻她。
这是一步险棋,她说来算幸运。
如果遇上的不是何青萝,如果张子延没有追来,如果她细微呼救招来的是那群杀手,那现在的一切便不会发生,故事的情节也完全不会是如此走向。
洺菁不傻,从来都不傻。宫廷出身早就不允许她混混沌沌,痴痴傻傻。
两次追杀,刺客着装虽有偏差但却根本就是一群人。
卫兵反叛,无论如何都是大梁这边出了状况,至于后来追赶马车的那群人,说话语调与之前分毫不差。
在醒来时,她已身居梦香楼,抬眼便是一个星眼剑眉的男子。那人长的英气俊朗,隐约看他霸道非常。
她倒不是刻意去隐瞒什么,最初的惊吓也非装假,只是梁国公主的身份太过扎眼,何青萝虽有恩于她,但敌友不分,她也不敢太过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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