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04.
郁萝本来扭脸看车窗外面呢，夏天的夜晚也是燥的，即便是这么晚了，街道上还是有不少的人活动，尤其是大大小小夜宵摊，还有那些小吃推车，全是她死后在山里没见过的热闹。
突然听见黄铮安问起自己，她都没回头，依旧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嘴上回答着他：“我没去过学校。”
黄铮安毫不意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玩笑似的问：“小萝，你是头一回来县城吗？我看你看什么都新鲜……”
“应该是吧，我在山里待了好久好久。”
从来没去过学校，还是第一次来县城，黄铮安一脚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了口气，扭脸朝后座的郁萝和燕兆南道：“你们也没吃饭吧？饿不饿？我请你们。”
郁萝还趴在车窗上看外面，她没有说话，燕兆南拒绝了：“黄警官，谢谢你，但我们也不饿，想快点回去休息。”
“行，那能不能等我几分钟？我去买点夜宵待会儿带回去吃，马上回来！”黄铮安说完就下了车。
他也没走远，去了最近的烧烤摊买了两份炒饭，等着老板炒饭的间隙又去旁边买了一点卤菜和一个西瓜。
黄铮安提着这些东西回到车上，又重新启动车朝燕兆南说的地址开。
县城本来就不大，没一会儿车就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外面。
小区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了个进出的小门，车开不进去，黄铮安先下了车，拎着东西要送郁萝和燕兆南进门。
从大门进去的时候他还探头看了看，嘀咕了一句：“这小区保安也没有。”
何止是没有保安，小区楼栋底下也没有门禁之类的，意味着谁来都能随便进出，甚至是上楼。
整个小区都是楼梯房，燕兆南为了省点房租租在了顶楼六楼，到了家门口，燕兆南摸出钥匙开门，回头朝黄铮安道：“黄警官，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没事，这是给你们买的，不知道你们口味就随便买了点，对了，我电话你留一下吧，要是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黄铮安道。
他站在门口看着门里少年淡漠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从身上掏出笔记本写了自己的号码，又把住址也写上了，强硬的塞进了燕兆南手里。
“走了，你们好好休息。”黄铮安摆摆手，转身下了楼。
等他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燕兆南才把门给关上了，打了个反锁。
他租的房子不大，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然后往里还有置物架隔出来的一个小饭厅，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型冰箱，饭厅一边是厨房和洗手间，另一边是一间卧室。
正对着饭厅的墙上还挂着一张黑白遗像，上面的女人笑容浅浅，很温柔平和。
“这段时间暂时先住这里。”燕兆南一边说着一边朝卧室走。
他是真的累了，拿了衣服出来就进了洗手间。
郁萝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去了客厅。
客厅里没有沙发，有一个已经坏掉的电视柜，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除了这些还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正对着高架桥。
郁萝搬了把椅子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往外面看。
燕兆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坐着看，他拿了块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近，问她：“你在看什么？”
郁萝没回头，声音很轻：“我在看，我是从哪里来的。”
……
黄铮安开车回了所里，一回去他就开始找同事打听燕家坳的事。
同事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刑事组那边了，你就别想了。”
“我知道，我不是为了查那三个，我是想查小萝……郁萝的身世。”黄铮安拧着眉头。
同事不解：“你查她身世干什么？她不就是燕家坳的人吗？”
“她姓郁。”黄铮安抿了一下嘴，“你觉得她这个姓像是燕家坳的人吗？而且我问了她很多问题，她从来没上过学，甚至是第一次离开燕家坳，还有她那一身的伤，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怀疑她是被拐卖到燕家坳的。”
“燕家坳的人确实都姓燕，但难免也有几个外姓人，当地人总要娶老婆的……”
“他们那些老婆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吗？”黄铮安回怼。
同事瞬间哑了声音。
片刻后同事清了清嗓子，问：“你上系统查了吗？”
“查了，没有叫郁萝的孩子。”
“那就难办了，她现在那样也没法确定长相，指纹估计也够呛，要不然叫人过来采集个dna？”
黄铮安道，“小萝右手少了一根小拇指。”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这点后就对这件事情一直很在意。
……
第二天燕兆南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黄铮安就找上门来了。
郁萝给他开的门，一听见敲门声，她“啪”一下就把门给打开了。
门外举起手正要敲第二次的黄铮安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道：“小萝，你都不问来的是谁就直接开门吗？万一门外是坏人呢？”
郁萝歪了歪头，心想，要是门外是坏人，该害怕的那也不是她呀。
“小南在吗？”黄铮安走进来，正好看见燕兆南从卧室出来。
燕兆南把手里的盆拿去洗手间放好，出来的时候洗了个手，一边擦手一边问：“黄警官，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黄铮安看了看郁萝，有些不确定该怎么开口。
还是燕兆南看出来他想了解的是跟郁萝有关的，直接道：“有事您就直接说吧，小萝听得。”
“小萝？”郁萝又坐到了客厅窗户边的椅子上，她要岔开腿反着坐，趴在了椅子背上朝向黄铮安那边，听见他俩这么叫自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她没戴假发，黄铮安都差点没分清她的脸是哪边，忍不住问她：“小萝，你这样看得见吗？”
“看得见啊。”郁萝点头，伸手去扒拉自己眼睛位置的绷带，扒拉了一条缝出来，笑嘻嘻的，“我看得可清楚了，黄警官，你今天出门肯定没好好洗脸！”
黄铮安连忙伸手摸脸，还特意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紧接着就听见郁萝哈哈大笑了起来。
“黄警官，我骗你的哈哈哈哈！”她抓着椅背笑的往后仰。
少女的笑声不含丝毫阴霾，落在黄铮安和燕兆南耳中，两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黄铮安无奈摇头，还不忘提醒她：“你小心点别摔了。”
“好哦。”郁萝趴回椅背上，小臂横在椅背上方，搭着下巴笑。
黄铮安原本紧绷的心情因为这一闹倒是放松了不少，他想了一下措词，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说了：“小萝，你应该不是燕家坳本地人吧？有没有想过回自己家乡呢？说不定家乡还有亲人在等着你回去……”
年轻的民警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去看另一个少年的神色，他其实更想让燕兆南开口，比起郁萝，黄铮安觉得燕兆南或许知道的更多点。
郁萝听得很认真，回答的也很认真：“我也想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更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在黄铮安开口之前，她说：“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叫郁萝，我要回家。”
而这里显然并不是她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死在那片山里，变成了一具骷髅。
如果不是燕兆南摔下来，她或许还会在那片山里待上很久很久。
黄铮安下意识看向燕兆南。
燕兆南读懂了他的意思，摇头：“我知道并不比她多。”
“那燕家坳其他人——”黄铮安有点不太信。
燕兆南却摇头，给了他一句：“你如果真想帮她，你可以去燕家坳打听，或许……真的能问出来点什么。”
燕兆南想着，郁萝是死在那片山里的，他在燕家坳长大，听过最多的无非就是进出燕家坳的人因为各种意外掉下山死在了山里，可郁萝不是燕家坳的人，她为什么会去那条路，又为什么会死在那片山里……
说不定，燕家坳真的有人知道点什么。
黄铮安这一趟过来好像什么也没问到，他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站起来，道：“我会去燕家坳的。”
他看向郁萝的右手。
不用他开口，郁萝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她举起右手，小拇指的位置空荡荡的，她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小拇指怎么断的——”
她顿了一下，右手手掌抽搐了一下，虽然不记得了，可她的肢体似乎还记得断指时的痛苦。
黄铮安走之前询问郁萝能不能去采集dna，或许对查找她的身世和亲人有帮助。
郁萝让他等一下，自己转身进了洗手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给了黄铮安一团卫生纸：“这个应该也可以吧，别弄丢了啊，用完了记得拿回来还给我。”
“这是什么？”黄铮安第一反应是指甲或者头发，可他看了郁萝一眼，又有点不太确定了，于是就打开了那团卫生纸。
卫生纸一打开，他看着里面一小片骨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什么？”
“我的牙齿啊。”郁萝道，“还带了一点小骨头，够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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