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生日歌该吹蜡烛许愿。

陆淮说:“冬天了,希望大家吃好睡好,天天开心。”

“就这?”

段远笑着问他,眼神不由得往唐晏之的方向瞟。

陆淮笑了笑,没说话,吹灭了面前摇曳的蜡烛。

感情的事没法当愿望,他始终觉得大多数愿望都是幻想,人们幻想的是无法得到的事物,可他想要得到。

所以与其说给火烛听,不如留给自己。

落座分蛋糕,成年人过生日蛋糕本就是点缀,酒店没做的太大,小小一个,每人一小块当吃个吉利。

唐晏之就坐在陆淮旁边,想起段远的话,他说:“我不知道你不爱吃蛋糕。”

“没不爱吃。”

陆淮侧头,“习惯了生日早上吃碗长寿面,就没想过要去订蛋糕,蛋糕挺好的,还能顺带再许个愿。”

他说着托起面前的蛋糕碟,在唐晏之面前的那一块上轻轻碰了碰。

好容易出来玩一回,汪洋他们嚷嚷着不醉不归。

陆淮和唐晏之都不喝酒,陆淮是往事使然,唐晏之是因为做手术要保证绝对的精细,不愿意让酒精麻痹神经。

于是两个人面前没摆酒杯,只放着两杯大麦茶。

蛋糕奶油融化,两块相碰,白色的奶油粘在一起又分开,留下一块黏腻印记。

“唐医生,干杯。”

酒足饭饱,几个人吃得心神满足还不忘约定下次还来,山庄的农家乐确实是不错,烤全羊外酥里嫩,烤得焦焦脆脆还泛着油光的外皮上撒满白芝麻和葱花,香到不行。

陆淮闻着香味看着色泽都没忍住吃了两口,一口下去油脂在嘴里爆开,满嘴冒油,好吃但他不敢多吃,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农家乐上的都是家常菜,其中有一盅板栗菌菇炖鸡翅,拿农家的柴火灶炖出来的格外香,鸡翅软烂,板栗也粉糯。

陆淮捡着栗子吃得开心,全然忘记了羊肉和板栗不能同食,二者都难克化。

其实许多餐厅到了冬天的招牌菜就是羊肉烧板栗,食物相不相宜的,只要不是一起吃了会中毒大家都不太在意,但陆淮属于是异于常人的肠胃敏感。

深夜,五脏六腑拧在一处的痛让陆淮自梦中醒来,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一件,他穿着单薄睡衣两步跑去卫生间,关上门把肚腹吐了个干净。

按下按钮冲去脏污,他直起腰走到洗漱台旁,撑着洗漱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羊肉和板栗这回事,今晚那羊肉油腻,本来他也不该多吃。

漱口刷牙,喉咙干涩得生疼,但这时候不能喝水,陆淮忍着疼,回到房间抱出自己的被子。

他从小吐惯了,肠胃娇弱就是这样,食材不够新鲜,佐料给多了,甚至小吃摊上的油两天没换都能让他吃出毛病来,天知道许多人天天点地沟油夜宵都还能活蹦乱跳。

总之他那肠胃就一点儿不对都不行,轻则吐个干净,重则走一趟急诊。

上大学那会发作得最频繁,因为社团活动经常约在校门口的小饭馆,大家在一块热热闹闹的,你不动动筷子显得不够礼貌,于是那会儿他三天两头就得进医院,进了几次医院后他在社团里就出名了,大家开始以他为指标来给吃过的饭馆打星,宣传部还为此撰写了一篇有关校门口小饭馆红黑榜的文章登在了校公众号上,转赞量在众多文章中堪称是一骑绝尘。

知道这只是第一轮,晚上吃进去的吐干净了待会儿就得吐酸水,不乐意待在房间里听汪洋和段远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醉酒后的呓语,他抱着被子半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一盏落地灯。

不过半晌,他踩上拖鞋又去卫生间里吐一遍,这次吐出来酸水,胃里火烧火燎但总算不再疼,一遍遍漱口刷牙,直到口腔里只有薄荷的清香味,陆淮捧水洗一把脸,才算是舒服一点。

折腾小半夜,冷水扑在脸上霎时清醒,水珠淌下流过一道道水痕,他正要拿面巾纸擦干,却先一步听见很轻的转动门把的声音。

侧头望过去,卫生间的门正对着的那间房房门打开,唐晏之从房间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陆淮先开口:“怎么醒了?吵到你了?”

唐晏之问:“你怎么了?”

他半夜睡醒听见声音,原以为是汪洋和段远喝多了酒不舒服出来看看,谁知一开门看见一口酒没喝的陆淮弯着腰撑在洗漱台上,脸色苍白。见陆淮脸上还淌着水珠,唐晏之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他,又问:“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陆淮接过纸擦干脸后摇摇头,“晚上吃杂了,吐过之后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唐晏之不太放心:“楼下有医药箱,我去给你找药。”

“不用。”

陆淮抬手捏住他手腕,两个人在卫生间僵持十几秒。

陆淮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从小到大吐习惯了,真没事,吐干净了就好了,吃药反倒还得再难受一会儿。”

要不是今晚喝了酒睡得沉,只要陆淮没觉得晕,汪洋段远看他吐就跟看他去卫生间撒尿一样,别说关心找药了,顶多给倒杯温水再问候一句“哟,又吐了啊。”

可唐医生医者仁心且相信科学,看着陆淮像看着不愿意吃药且忌医的病人,对他的话持存疑态度。

陆淮诚恳道:“是真的,一直这样,去医院也就是给吊瓶盐水,也找专家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的原话:“你这就是娇气。”

属于一种不严重的不治之症。

唐晏之专攻心外,对消化内科不精通,原来还真有这样的病人。

“那你现在吐干净了吗?”

“……吐干净了。”

夜阑人静,两个穿着单薄睡衣的成年男子拉着手站在一起,不谈风花不论雪月,谈论秽物吐没吐干净,陆淮扶额,在心里叹了口气。

出了卫生间,陆淮对唐晏之说:“回屋睡觉吧,我真没事。”

唐晏之看了看陆淮,见他脸色确实好转,声音听上去也正常,放下心来,刚要挪动脚步,眼角余光扫过客厅的沙发。

他望向陆淮愣愣开口:“已经入了冬,你今晚睡的沙发吗?”

陆淮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沙发上自己的那床被子,哎我天,他在心里叹了一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是睡的沙发,一直睡的床,半夜想吐了才跑出来睡沙发的。

为什么跑出来?因为汪洋和段远喝醉了酒在打呼噜,他嫌吵,他这人浑身娇气毛病,睡着了不管有什么噪音都很少会被吵醒,但醒着的时候只要有一丁点声音他就睡不着。

再然后呢?

陆淮的心理活动打了个结,其实唐晏之说的也没差,他是真准备今晚在沙发上凑合一晚的,沙发宽大柔软,落地窗关紧了其实和睡房间里没什么两样,他是刚才不舒服想吹吹冷风才把几扇窗户都打开。

可此情此景,客厅里的落地灯光线昏黄,陆淮看着唐晏之,没有解释,只说:“嗯,他俩太吵了。”

卑鄙的狗男人,陆淮在心里审判自己,但审判之后他些许卑微地想,或许寿星应该拥有任性的权利,哪怕十二点已过,他已经是昨日的寿星。

他在赌,在胁迫,在这深夜不道德地仗着唐晏之的好修养道德绑架他。

他赌赢了,因为唐晏之敛着眉目说:“客厅太冷,要不然你进我房间睡吧,本来也是间双人房。”

“好,打扰了。”

陆淮听见自己人模狗样地说。

双人房里的两张床一张靠墙一张靠着落地窗,

唐晏之睡了靠墙的那一张床,哪怕是半夜睡醒下床,他床上的被子也规整的只掀开一个被角,折成标准的三角形。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小夜灯光线柔和,柔和到陆淮忽然胡乱地觉出几分温馨。

双人房的空间没家庭房那么大,两张床之间只隔着一个床头柜,离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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