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生辰当日,项静檀难得地抱着孩子回了趟国公府。
男婴长得白白胖胖,被养的极好,见了人便眯起眼睛咯咯地笑着,十分惹人疼爱,连项邯都禁不住让侍女将他抱到身侧多看了几眼。
项家血脉至亲团聚一堂,老夫人想到从前老魏国公在时家中热闹的景象,心生感慨,不禁伤怀哭了一场。
项静檀和项邯姐弟虽然在寿宴上并未有过一句交流,但是却不像在栖云寺中时那般剑拔弩张,关系看似有了缓和的迹象。
当晚寿宴上,项静檀抚琴为老夫人弹奏一曲,项邯在一旁浅浅应和了几声,他虽然嗓子被毁,但曲中有情,让听者黯然销魂。
钟毓听得颇为投入,据说项邯的嗓子是在他流放之后才变成这样的,若是项家不曾在前朝争斗时被治罪,他像京中那些世家子一般顺遂长大,想必现在也会如沐洛一般,是一个温润且风雅的人。
二人从锁春堂离开,走在回归心居的白石子路上,钟毓牵着项邯的手,禁不住问他:“夫君的嗓子……是从小便这样的吗?”
项邯捏着她柔软的手掌,站在花池边停下,没有回答她,反而问:“现在的声音很难听吗?”
钟毓连忙摇头,“不难听,方才听夫君唱歌,只觉得若是夫君的嗓子清脆些,必会十分好听,夫君年轻俊朗,声音却如老者般沧桑,有些违和而已。”
钟毓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又将重音放在了年轻俊朗几个字上。
项邯静默了一会儿,他从来不曾对她提及他的过往,但是今日却想多说一些,“我曾经中过毒,毁了嗓子。”
钟毓记得他们二人第一次在栖云寺见面时,项邯并未开口讲话,后来在三明酒楼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曾解释那日他嗓子施了针,不方便开口。
如此说来,似乎并非治不好。
“我记得夫君与我初见那日嗓子施了针,可是有什么治疗的办法吗?”
项邯拉着她慢慢往归心居走,小路两旁的花丛中,几只萤火虫闪烁,飞来萦绕在他们周围,“定慧大师有一门针灸的绝学,他想为我试上一试,可我觉得希望太渺茫,且太过耗时间,去过一两次,便放弃了。”
钟毓走到项邯的身前,迫使他停下脚步来,“为何不继续试试,若真的治好了呢?我想夫君唱歌给我听。”
项邯眼底流露出一分讶色,但终究没忍心说出不字。
钟毓见他沉默不语,揽住他的胳膊摆了摆,“我就当夫君应下了。”
去栖云寺找定慧大师施针这件事还没有成行,朝中便开始出台新政策整治前朝弊政,项邯也常在宫中,忙得不可开交。
凡是藩王、勋戚土地的规模超过了规制,高出部分均要还田于民,若是有强占田庄的,还要按大鸿律法追究责任。
南宁王得到消息后首先坐不住了,他名下的土地,田庄除了朝廷钦赐下来的以外,大部分来源于小农投献,还有一部分是侵夺而来的。
朝廷曾经明令禁止小农为了躲避赋役将田产投献在缙绅名下,这相当于是逃避赋税,按律法,投献者与被投献者皆要被朝廷治罪。
侵夺的土地更不必提,祝行七进京敲登闻鼓,便是为着此事,虽然南宁王将土地归到了家丁名下,但若是豫章民意沸腾,待朝廷钦差来查,必也无法隐瞒过去。
朝中曾收受南宁王贿赂,为他说话的几人,如今不是被外放到较远的州县,便是在朝中不敢言语了。
这几日又传来了伍群被杀的消息,南宁王在朝中更是说不上话了。
此次若是被项邯抓住把柄,不止是经营多年的产业要付之一炬,他这个藩王的位置是否能继续做下去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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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项邯很早回府,吃完饭便去了书房,钟毓陪同在侧红袖添香,这几日只要项邯在府中,二人便形影不离,每晚都是一同回房,一同入睡,颇有些新婚小夫妻的甜蜜味道。
府中下人看在眼里,虽不敢轻易议论,但都能察觉出近来国公爷的性子比从前好上了许多。
时至酉时,宫中一名太监匆匆来府中通秉,皇上急召项邯入宫。
项邯叮嘱钟毓早些去睡,不要等他,便随着太监出门去了。
朝廷新政落在纸上,下达各州县,各地藩王统统慌了神。
南宁王从前强取豪夺最为猖獗,名下田产不计其数,在前一阵风声刚起,尚未下达新政之时,便得到了消息,知道新政若是下达他将会第一个被朝廷惩治。
他权衡利弊,思量许久,最终决定舍去家财,放手一搏,为豫章当地一处近两年兴起的□□-屠龙教招兵买马,对抗朝廷。
南宁王幻想新帝登基不久,皇位并未坐稳,着若屠龙教将来事成,他能继续稳坐豫章,大肆敛财。
屠龙教谋反一事本秘密进行,但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教徒在街上与人起了冲突,当场将人杀死,不巧的是,被杀之人是当地官府的一名同知。
衙门搜寻几天,才将凶手抓住,严刑拷打之下,几人供出他们隶属屠龙教。
更让人震惊的是,几人招认,屠龙教正在秘密招兵买马,背后的金主是豫章当地的藩王—南宁王。
豫章知府以六百里加急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派兵剿灭屠龙教,一并处置南宁王。
皇上李雍对南宁王参与谋反一事将信将疑,才收到奏报便传项邯入宫商议。
待项邯从宫中回来时已过人定,钟毓睡梦中隐隐听见净室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迷蒙着眼睛坐起身来。
钟毓坐在床上醒神了片刻,再抬眼见项邯只着了一条亵裤从净室出来,上半身还未完全擦干,有水珠从肩头滑落,正背对着床榻站在桌边喝水。
钟毓撩开轻丝帷幔下床,趿着绣鞋走到项邯身边,从桌上的点心盘里拿了一块点心递到他嘴边:“夫君忙碌到现在可饿了?”
项邯从她手里拿下那块点心,又放回了原处,垂眼看着她,“不饿,你为何还没睡?”
钟毓没应声,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项邯大掌将钟毓拦腰一抱,放到了桌案上。
他身上透着一丝澡豆的香气,将脸埋在了钟毓的颈窝,“南宁王有勾结□□,举兵造反的嫌疑,我明日一早要出发去一趟豫章,至少要个把月才能回来。”
钟毓瞧着他那张尚有水迹的脸,不情愿道:“这么久啊,夫君一人去我不放心,我想跟着夫君同去。”
项邯抚摸着她垂在肩头墨黑色的柔软秀发,虽然心里不舍,仍旧安抚她道:“你乖乖在家陪伴祖母,等我回来。”
钟毓凑近他耳朵,“等夫君回来之后,我陪你去庄子上住一阵,你得答应我继续去定慧大师处试试针灸的法子。”
项邯嗯了一声应下,一把将钟毓抱到床上。
及至三更天,二人才相拥着睡下,钟毓感觉只睡了一小会儿,项邯便起身穿衣了。
钟毓忍着困意下床,给项邯收了几套换洗衣物,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又叮嘱甄定护好他。
项邯走了几日,钟毓着人给萧端萦送去消息,约她一同去逛首饰铺子。
以往萧端萦畏惧项邯,他在京城时不敢像钟毓婚前一般约她四处逛,如今项邯外出月余,她哪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
萧端萦乘着公主府华丽的马车,亲到魏国公府门口来等钟毓,钟毓上了车,二人便往城中一家新开的首饰铺子去了。
这家铺子的老板是胡人,铺子虽小,可里面的首饰样式与别家不同,颇有异域风情,在京城找不出第二家。
萧端萦素来喜欢异装,她前几日刚在裁缝铺子里定做了一身胡女衣衫,今日正好来此挑几样胡人首饰以作搭配。
钟毓对稀奇古怪的饰物不感兴趣,帮着萧端萦挑了一会儿便觉索然无味,刚巧,萧端萦的姨母文斓公主也在此,她从铺子里唯一的雅间出来,将萧端萦叫了进去。
钟毓独自坐在前厅中喝茶。
午时天气燥热,这家店是新门面,东西的价格奇高,并无多少人光顾。
门口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手上拿着一个丝绸布包,走进来将其中的东西倒到柜台上,问掌柜是否可以收。
钟毓转头朝柜台看了一眼,男子带来的东西也为西域之物,成色不错。
那男子趁着掌柜打量那几样东西的时候,细瞧了钟毓好一阵,上前来问:“可是钟姑娘?”
钟毓惊诧,男子脸生,口音也不是京城本地的。
她脑中搜索了一遍,对他丝毫无印象。
那男子见了钟毓情绪颇为激动,“我家公子沈梦谦,钟姑娘可还记得?”
当日长乐亭中事发,钟毓被许家拒之门外之时,沈梦谦坚定地相信她,并承诺帮她带信,她当然没忘。
虽然时至今日沈梦谦断了音信,但钟毓对他仍心存一份感激。
钟毓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记得,你家公子现在可好?我答应过要请他吃饭的。”
男子眼中似乎有泪,抬起袖子在眼前擦了擦,“我家公子在回河东的路上遇到歹人,现已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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