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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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的感受她无法言喻，像是心口有利刃在划，被恐惧笼罩的内心连带着身体剧烈颤抖着。
下一秒她捂住腹部，额角竟疼出了冷汗。
隐隐约约听见婆婆拍了下李强的后背说道：“你打她干什么？小心孩子。”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的意味。
“妈，她竟然敢这么讲话，孩子又怎么样？这女的就是欠收拾。前段时间从家里跑出去我就没揍她，现在这一巴掌都是轻的！”
李强指着宋晓梅的鼻子破口大骂，见宋晓梅捂着肚子，嘲讽道：“你装什么装？”
宋晓梅扶着床头柜起身准备下床，李母假惺惺地过来搀扶。
李母过来安慰道：“阿强的脾气就这样，你忍着他点，他平时在外面做活也不容易，你们两个都要互相体谅。”
宋晓梅听到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对这家人的期待早在上一世就消失殆尽。
“如果你们李家还像个人，就把我送去医院，立刻。”宋晓梅冷着声道。
她感觉肚子剧痛难忍，甚至难以直起腰。
医生先前就已经叮嘱她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上次孩子就已经有了小产先兆，这次在路上吹了冷风，又加上李强打她的一巴掌，身子自然不会好受。
李家母子像是听不懂宋晓梅的话，都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儿。
宋晓梅抬头狠狠瞪着两人，眼里早就看不出曾经温顺的模样，她忍着疼痛咬牙喊道：“要是孩子出了事，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和你们李家拼命！”
许是李母从未见过宋晓梅这副模样，被吓得愣住一瞬，反应过来后赶紧推搡自己儿子一把，语气着急：“赶紧带晓梅上医院，愣在这干啥！”
李强随即也反应过来，看宋晓梅疼得脸色发白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想拉住宋晓梅的胳膊。
宋晓梅直接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拿起一旁的棉外套披在身上，扶着墙壁慢慢往门外走。
他丢了面子，有点恼怒地说：“蹬鼻子上脸！我看根本就没啥事，再说了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怎么就你事儿那么多？”
宋晓梅没力气跟他计较，忍着腹部的疼痛走到堂屋。
李茹还在外面哭，见宋晓梅出来后神色有点诧异。
她给李强一个眼神，在宋晓梅背后小声问：“挨揍了？”
李强不耐烦地回答：“活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掠过宋晓梅，去院子里骑自行车。
外面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落在宋晓梅的肩头，又化成水滴，最后留下细微的痕迹。明明是冷风阵阵的寒冬，宋晓梅一时竟分不清是身体冷还是心里更冷些。
到了卫生所后，给她看诊的还是上次的医生，不出意外又把宋晓梅说了一顿。
“跟你说了，想保住这个孩子就不能干活，你怎么就是不听！”
医生检查一番后，说没啥大碍，宋晓梅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李强不乐意呆在卫生所里，一个人跑出去抽烟。
医生见男人出去了以后，才语重心长地跟宋晓梅说：“你这次应该不是干重活才动的胎气的吧？”
宋晓梅牵了牵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抚摸着肚子回答道：“嗯。”
医生从宋晓梅刚进门就看到了女人漂亮的脸蛋高高肿起，上面还有巴掌印，又看见她后面跟着的男人，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你的家事，但如果你不想留这个孩子了，我能理解你。”
宋晓梅听闻抬起头，坚定道：“不打掉，我要。”
医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见过太多为情爱委屈自己的女孩，也像宋晓梅二十出头的年纪，甚至还有更年轻的。
他们这种地方结婚都早，女孩早早就嫁了人，男方给的彩礼用来贴补家用，或者供弟弟上学。这个年代没什么避孕措施，俩人结了婚一个接一个的生，也有打掉的。
宋晓梅心里最清楚，她的一儿一女是她的命，是她的底线，一个也不能少。
她也早已经不是憧憬情爱的年纪，被伤害过太多次，对这些早就没了期待。宋晓梅只希望能给孩子一个健康完整的童年，然后为自己活一次。
从卫生所出来以后，李强骑着车子抱怨：“都说了没什么事，就你一惊一乍的非得来医院。”
宋晓梅坐在车后座没开口说过话，只是在路过母亲家那条小路的时候，她拍了一下男人的后背，冷声道：“马上天黑了，把球球接回家。”
李强不愿意，说道：“就放你妈那边呗，家里头现在全是事，还得照顾一个拖油瓶？”
自行车还没减速，宋晓梅就要挺着肚子往下跳，吓得李强赶紧捏了刹车。
转头望去，与宋晓梅对视，看清了女人眼里的厌恶与反感。
“你不接我就自己去，球球用不着你照顾，我今天就带着她回城里。”
李强看宋晓梅虚弱的嘴唇都发白，惹着怒气没跟她计较，又蹬着自行车拐弯回去接孩子。
宋晓梅不可能把球球留在母亲家过夜。
父亲死后母亲再婚，给她和大哥找了个继父。
那个继父整日里酗酒，身边还带着一个傻儿子。
字面上的傻，二三十岁的男人智商似乎停留在十几岁，看起来神志不清的模样。
宋晓梅前世还小的时候，母亲每天和继父待在一起，还把她原先在母亲房间的床挪到了堂屋，只用一个单薄的碎花布挡着。
房子老旧所以隔音不好，她总能听见半夜母亲房里传来的动静，也不敢打扰。
那个时候宋晓梅年纪小，跟母亲分房睡后经常半夜睡不着，可又不能去敲母亲的房门，只好睁着眼睛到大半夜。
农村的晚上总是格外黑，也不会有什么夜灯，宋晓梅半夜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看到自己床边出现一个人影。
天太黑，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看到了黑暗中那双禽兽般的眼睛，以及衣衫不整的模样。
她被吓得嚎啕大哭，踉踉跄跄地跑到母亲门前用力敲门。
谁知打开房门的是她的继父。
宋晓梅知道，他一定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很了解自己带来的傻子是什么德性。
但他只是厌恶地瞪了年幼的女孩一眼，骂道：“死丫头片子，敲你妈敲！”
说完，木门在她面前关上。
无论过去多少年，宋晓梅都记得自己床前的那个黑影和在她面前被摔上的房门，那是她的噩梦之一。
或许就是那个晚上，宋晓梅才有了逃离这个家的心思。
所以才会在自己刚成年的时候匆匆嫁了人，以为自己逃离了噩梦，殊不知是将自己推向了另一个恐怖的深渊。
后来那个傻子在宋晓梅嫁给李强的第二年就死了，具体原因她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病死的，又或者是干了什么事被打死的。
冬天天黑的快，宋晓梅接到球球再回到李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晚上她跟李强睡在一屋，她抱着球球在里侧睡，听着耳边男人的呼噜声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
虽然她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加上小孩在屋里，李强不会做什么，但以前被欺辱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似的在她眼前过，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这些，胃里也开始犯恶心。
她默不作声地往墙边靠了靠，拿了个平时不用的破毯子隔在她和李强中间，这才安心了些。
第二天一早李母就来敲门，宋晓梅从睡梦中惊醒，发现球球还在她的怀里酣睡，身旁的床空出半边，李强应该早就起来忙活了。
她把球球喊醒又梳洗打扮一番，李家这些人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准备给那个死了的小孩下葬。
农村的白事比较繁琐，一连就是好几天，这种场合球球去不了，李强就把孩子送回宋晓梅娘家托人照顾。
他们这边办白事规矩多，要披麻戴孝，女人要穿着用白布缠的孝袍子，多余的布垂在两侧胸前，头上戴着孝帽。
男人额间缠白布，身上再一左一右交叉缠着孝带，给逝者送行的时候其最亲的人走在前头扛白花和白条担子，且必须是男子，这活儿就交给了李茹的那个丈夫。
不知李茹夫妻俩昨晚发生了什么，俩人很少交流，甚至眼神交汇都没有，气氛僵持着。李茹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言不发地走在她丈夫后面抹眼泪。
宋晓梅身子重，做做样子跟着队伍送了一趟就回屋里待着了，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嘈杂吵闹，又带着股浓烈的悲怆感。
她坐在竹椅子上盘算着结束后赶紧回到城里赚钱的事儿，后来囤的雪花膏全部卖完她手里也攒了些钱，可以做点利润更多的买卖，可惜还没有头绪。
宋晓梅现在肚子已经不小，等到快要临盆的前两个月肯定没办法再去外面跑，所以只能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再赚一笔钱。
李强那边根本指望不上，孩子出生以后奶粉尿布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说宋晓梅要坐月子的事情。
她身子比较弱，前世就是生团团的时候月子没做好，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稍微吹个风就头痛欲裂，常常彻夜难眠，就连止疼药都不管用。
这次她得好好坐月子，否则以后再落下什么毛病，总归是耽误事儿。
正想着，房门被突然推开。
李母臃肿的身子出现在门口，她两个手握在一块儿，下意识地搓着，似乎欲言又止。
“咋了？”宋晓梅问她。
李母脸色为难，说出的话却将宋晓梅死死钉在原地。
“你看看肚子里头的孩子生下来，要不过继给小茹？你比她身子强，也年轻点，跟阿强还能再生，小茹身子不好，你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送给她养，两全其美吗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