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崇明帝的准许，沈云鸢起身，扶着人到一旁坐下，又斟了一杯茶水递上：“谢谢陛下准鸢儿去云崖关。”
崇明帝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后放下，看着眼前牙尖嘴利的沈云鸢道：“朕准你此去云崖关，并不是为了让你帮你姐姐打仗，你姐姐在云崖关素有威名，朕自是不用怀疑她的能力。只是此次云崖关军情被延误，朕不放心让其他人去查，唯有交给你朕才放心。南梁水患之后，朕很少去关注南梁皇室的动静，此番前去，你帮朕查清楚。”
沈云鸢郑重道：“鸢儿明白。”
崇明帝又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完茶，这才看着她问：“朕将你留在宫中，鸢儿可是不喜？”
沈云鸢挤出一丝微笑道：“怎么会呢？陛下待鸢儿很好，更甚几位皇子公主。跟在陛下身边，鸢儿学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人。”崇明帝感叹道：“每每看到你，朕总会想起朕的阿姐，盛华大长公主……你跟她年轻的时候很像。很多时候，朕总是在想，这会不会是老天对朕的一种眷顾。”
沈云鸢愕然：“盛华……大长公主？”
盛华大长公主韩林欣，沈云鸢并不陌生。相反，因为前世的经历，她很清楚，自己与盛华大长公主的关系，韩林欣是自己的生母。
她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怕身份揭穿后，会给宁安王府带来麻烦。今生就这样做个宁安王府的二小姐，也挺好的。
崇明帝长叹一声，他倒是庆幸沈云鸢在宁安王府长大。“鸢儿会埋怨朕有时看着你思念阿姐吗？”
“不会。”沈云鸢跪下道：“能与盛华大长公主有几分相似，让陛下一解相思之情，是鸢儿的福分。”
崇明帝抬手轻道：“起来吧。”
***
翌日，早朝还未开始，韩靖轩就进宫来请旨。
“父皇，儿臣愿前去云崖关，助长云侯退敌！”
福安伺候崇明帝起身。崇明帝看了一眼跪着的韩靖轩，眉头深锁：“昨日才收到云崖关的军情，你今日就来，倒是知道的挺快。不过云崖关战事，朕心里有数，你就好好待在京城。”
韩靖轩出来的时候，沈云鸢就站在长春宫外。
请旨去云崖关未成，还被崇明帝大骂了一顿。韩靖轩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威远侯不久前才灭了西城蛮族，此时崇明帝是断然不会放他出京的。
二人远远望着，沈云鸢冲着他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韩靖轩走到她跟前，看着一脸淡漠的沈云鸢，轻道：“你别误会。怎么说我年幼的时候，云淑姐姐也教过我练剑，更遑论我还在云崖关待过一年，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做什么。”
看他一脸失落的样子，沈云鸢便猜道：“云崖关一事，陛下自有定夺，殿下何苦在这个时候来找不痛快呢？”
“阿鸢，云崖关军情延误一事，不是我做的……”韩靖轩心里有些难受，他抓着沈云鸢的手臂解释。
沈云鸢低头看着他抓自己的地方，淡然一笑，随后用另一只手拿开，冲着韩靖轩嘴角上扬，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又像是丝毫不在意：“殿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沈云鸢走了。
韩靖轩身子晃了晃，自嘲地笑笑。
他和沈云鸢这一世，难道就只能这样吗？他原以为重生一世，就可以避免上一世的遗憾，可天不遂人愿，他的阿鸢，如今已然不再喜欢他。
早朝时，威远侯向崇明帝请旨援助云崖关，被崇明帝拒绝，说是西城刚灭，有劳威远侯多费心思料理西城一事。至于派兵增援云崖关一事，就交给了威远侯的儿子霍琦明。
任朝臣怎样反对，崇明帝都坚决不改旨意。
早朝下了后，沈云鸢陪着崇明帝去了安乐宫。
“臣妾参见陛下。”鸳鸯扶着脸色不太好的熹妃给崇明帝行礼。
“玉环，”崇明帝很少这么叫熹妃，刚一进安乐宫，看见熹妃就上前扶着人手轻道，“听太医说，你这几日没什么胃口？”
沈云鸢看了一眼鸳鸯，她立马跪下道：“回陛下，娘娘知道二殿下遇刺的消息后，就一直没什么胃口。”
“倒是朕疏忽了，”崇明帝扶着熹妃坐下，瞥了一眼鸳鸯吩咐：“待会儿去太医院一趟，着人来好生瞧瞧。”又看向身旁的熹妃慢道：“泽儿遇刺一事，爱妃放心，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但是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不然等泽儿回来了，你病倒了，他怕是会埋怨朕这个父皇的。”
“臣妾谢过陛下。”熹妃受宠若惊，立刻俯首跪拜。
“都起来吧，”崇明帝扶着熹妃坐在身侧，看着她道：“朕这段时间太忙，鸢儿一直长春宫没来你这安乐宫坐坐，玉环不会怪朕吧？”
熹妃轻笑道：“陛下言重了。臣妾还担心她伺候不好您呢。”
望着此刻琴瑟和鸣的二人，沈云鸢笑道：“姑姑放心，二表哥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过几天鸢儿要去云崖关一趟，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您好生照顾自己。陛下也是。等鸢儿回来了，定会进宫继续伺候！”
“你这张小嘴啊，还真是会说。”崇明帝看着沈云鸢笑呵呵，吩咐福安：“今日就在安乐宫留宿了，去准备晚膳吧。”
福安恭敬道：“奴才遵旨。”
***
魏阳王府。
韩靖轩盯着书桌上的舆图，南梁与大周交界之地云崖关。
叩叩叩——
“进来。”韩靖轩转身瞄了一眼书房门口。
夜三一身夜行衣进来：“属下参见王爷。”
“如何？”韩靖轩问。
夜三答：“小六说二小姐今日陪陛下去了安乐宫，熹妃得知二殿下遇刺的消息后病了，陛下今晚在安乐宫留宿了。”
韩靖轩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云崖关军情延误一事，查的如何？”
“此事不是侯爷所为，但似乎与大公子有关。”
“哦？”韩靖轩邪魅一笑：“看来，本王上次在千骑营下手有点轻了。早知道他们如此不安分，合该杀鸡儆猴的！”
“去通知其他人，最近一段时间给本王盯紧了侯府。”韩靖轩一手紧握，眸光清冷：“另外，再派些人去北地一趟，可别让本王那二哥死在回京路上。”
夜三疑惑：“王爷要派人去保护二殿下吗？”
韩靖轩凝眉：“舅舅刚灭了西城，在别人看来朝中威望正盛，父皇又派霍琦明去增援云崖关，看似是重用，其实是在试探。若此次二哥不能活着回京，不管背后浑水摸鱼的人是谁，本王料想父皇这一次，都要对霍家动手了。”
夜三顿时心中一凉，不禁感叹自家主子这也太惨了：“属下明白。”
***
沈云鸢是在晚膳过后，出宫回府的。
沈志洲得知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将人叫到书房。
关于云崖关一事，沈志洲想知道她心中所想。
但沈云鸢却答非所问：“父王，女儿回府之前收到程盟主的来信，说是小神医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算算时日，这场瘟疫也快结束了。云崖关一事，父王不必担忧，纵使霍琦明心怀不轨，有大姐在，晾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女儿真正担忧的是北地一事。”
沈志洲见她面色愁容，担忧道：“你是怕有人对二殿下不利！”二皇子韩靖泽在北地遇刺一事，沈志洲上朝的时候，已经知道。“这威远侯还真是胆大，竟能将手伸到北地去！”
“二表哥遇刺一事，不像是威远侯的手笔。”沈云鸢道，“程三刀亲自去了一趟北地，他告诉女儿，此次二表哥遇刺，随行护卫和暗卫都中了毒。对方明明有机会连同二表哥一起毒杀，可却偏偏只是让他受了重伤昏迷。很显然，对方是故意的。”
沈志洲凝眉：“若真如此，那我们不得不防。”
“父王，陛下已经允了女儿前去云崖关。此次军情延误一事，女儿定会查清，父王在京中，除了盯紧威远侯外，还需注意锦州铁矿和金脉那里，以及锦绣山庄打理的盐铁海运。”沈云鸢联想到韩靖轩在长春宫说的那句话，当即叮嘱道。
“鸢儿放心，父王自会上心。只是你此番前去云崖关，万事小心。”沈志洲看着她道。
沈云鸢转身，瞥见书房外的黑影，当即一笑，大声道：“阿臻，进来吧。”
“父王，二姐姐。”沈荣臻进来后，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直视两人。
沈云鸢笑道：“听了多少？”
沈荣臻支支吾吾：“就听到二姐姐要去云崖关……”他望向沈志洲道：“父王，臻儿也想去云崖关帮大姐。”
“胡闹！”沈志洲上前，抬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训斥道：“你二姐姐去云崖关是奉陛下的旨意，你去凑什么热闹！”
沈荣臻不甘心，死犟着嘴道：“凭什么二姐姐一个女子能去，我就去不得。陛下偏心！我也要去向陛下请旨！”
“你小子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老子打死你！”沈志洲作势要打他，被一旁的沈云鸢拦下：“父王，我跟他说吧。”
看在沈云鸢的面子上，沈志洲松了手。
沈云鸢瞧着惊魂未定的弟弟，郑重道：“阿臻，今夜二姐姐与父王所谈之事，很重要，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你当明白。”
“……”沈荣臻怔住。
“不管是云崖关，还是这京城朝堂之内，宁安王府，亦或者你与玲珑，在二姐姐离京之后，都不能出事。今日你既然听到了，二姐姐也不妨告诉你，人生在世，虽不可害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沈云鸢扶起他，继续道：“你将来是要接替父王掌管这宁安王府的，日后行事应当稳重一些，面对朝臣和京中皇贵子弟，言语之间，更要收敛一些，切莫让人拿了把柄。”
半晌，沈荣臻抬眸，看着沈云鸢，拍着胸脯认真道：“阿臻明白了。”
“既明白了，就回去休息吧。”沈云鸢道。
沈荣臻走后，沈志洲看着沈云鸢道：“鸢儿，既然你无心四殿下，此番云崖关回来之后，父王便去向陛下请旨，退了这桩婚事。”
沈云鸢摇头：“此事不急。父王也不必插手，女儿自会处理。”
“也罢，你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沈志洲有些踌躇道：“你大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成婚了。可惜你姐夫一家死在战场之上，你大姐当年怨恨父王不同意这门婚事，便一直不肯回来。鸢儿，你去跟她说，父王知道错了，不会再逼她。枢儿年纪还小，她整日带兵打仗，又要照顾你舅舅一家，父王于心不忍——”
沈云鸢盯着自己的父王，直接打断他的话：“您要是想见外孙了就直说，不必在女儿面前搞这么一套。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大姐每次逢年过节不都给您写信说枢儿的情况吗？”
“……父王、父王不是这个意思……”沈志洲自知理亏，央求道：“那鸢儿这次去云崖关，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枢儿？”
“这事鸢儿做了不主，得看大姐和枢儿的意思。”沈云鸢掩嘴轻笑。他的父王，竟也有这么一面，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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