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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幅照片上的年轻男子有着令人艳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神采飞扬，眉目间闪耀着熠熠的光芒。一双眼睛分外深邃，定格的瞬间仿佛装入了星辰大海，只消一眼就铭记在心，久久无法忘怀。
黎昕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切进了掌心，而他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食指不断地加重力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心底的痛吧。窒息的痛感席卷而来，他微微闭了闭眼，感受到一只稍显冰冷的温软手掌，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黎昕身体一僵，侧头对上一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这张脸若是放在平时，即便不戴丝毫妆容，那也是一张极具冲击力和吸引力的漂亮脸蛋。此时却一身黑色连身裙，压抑感扑面而来，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清澈的双目隐隐泛着泪光，含着浓浓的关切。
“我没事。”
黎昕伸手揽住眼前人的肩膀，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入怀中。
桑夏顺从地将脸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空空的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前方，她仔细听着对方平缓的心跳声，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身边还有人陪伴。
又一群身穿圣洛学院学生制服的学生捧着花束走了进来，轻轻地鞠了个躬，将花束放在了照片旁。站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对着坐在一边的两位老人弯了弯腰，其中同行的两名女生似乎再也受不了如此沉痛的气氛，捂住嘴抽泣着快步走出了灵堂，几名男生见状顿时红了眼眶。
桑夏转过脸去，将脸彻底埋入黎昕的胸膛，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别哭……”黎昕轻声道，小心翼翼地将她拉离怀抱，像是害怕自己的动只要稍微大一点，眼前极其脆弱的身躯就会崩溃倒下，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小夏，他肯定舍不得见你哭……”
桑夏站直身体，抬手拭过眼角，就在这时周围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碍于沉重的气氛，不敢表露得过于惊讶，而拼命压抑的抽气声。她下意识地抓住黎昕的胳膊，循声望向门口，一道高大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男人十分高大，挺直了腰背，仿佛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沉重，双唇紧抿出一条线，让那张英俊的脸庞紧绷得面无表情。他目不斜视，那双冰冷的眸子凝聚出一条条刺目的血丝，透出的戾气仿佛他的眼睛里住着一个厉鬼。
桑夏心里忍不住一颤，抓着黎昕手臂的十指猛地收紧，身体下意识地往黎昕的身边靠了靠。她稍稍侧过头，看着那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冷硬的下巴上扎着点点青青的胡渣，眼眶凹陷，背着一身的疲惫和颓然，透着一股子绝望的死气。
若不是这人还直直地站立着，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这人还活着的气息。
黎昕一把握住桑夏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挲几下，随后又松手拍了拍，安抚着她的情绪。
男人就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他定定地看着前方被花束包围的遗体，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力气，沉重的脚步拖得他再也不敢靠前一步，只敢站在远处，握紧双拳青筋暴起。
那人只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黎昕的心脏咯噔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人垂着的双手，血丝顺着手指流淌而下。那人就像无感全失，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般，就这么在所有人的侧目中，犹如一具冷冰冰的行尸走肉般离开了灵堂。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和秦子言又是什么关系，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非比寻常的绝望和悲痛。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挚爱之人，颠覆了整个人生，往后余生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活着的光芒。
黎昕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两位老人，前来吊唁的师生每鞠一次躬，都仿佛在他们的心脏上狠狠地割了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所有人都不忍心再多看两位老人一眼，捂着嘴红着眼匆忙逃离。
“黎昕，你没事吧？”
桑夏见黎昕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像是随时就要倒下。
桑夏眼疾手快地扶住黎昕，抬头注视着他惨白的脸色，其实今天第一眼看到黎昕，她就觉得黎昕的脸色很不好，尽显苍白病态，起初还以为黎昕只是伤心过度，毕竟这种场合无论谁的脸色都不会好。
桑夏顿时想到了什么，心惊肉跳地摸向黎昕的额头，又似被烫到了般飞快地缩回手，垂眸清晰地看到对方青青紫紫的手背，上面露出一个极其显眼的针孔，她哽咽道：“你是笨蛋吗？发着高烧还要逞强，你是存心想让秦老师走得不安生吗？如果他知道了……”
“我没事。”
黎昕握住她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慌和担心。
“可是……”
“小夏。”
桑夏还想安慰黎昕几句，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眼前罩下一片阴影，她忙循声抬起头。来人高大挺拔，面色冷峻，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定定地看着黎昕。
“病了？”
那人又问了一句，上前一步帮她撑住黎昕摇摇晃晃的身体。
“且梵哥……”桑夏刹那间红了眼眶，重重地咬了咬嘴唇才克制住几度失控的情绪，她稳了稳心神收回倒塌的理智，抬头对黎昕道，“黎昕，不要让秦老师担心好不好？我和且梵哥先送你回去休息。”
黎昕抬起一手想要阻止桑夏的举动，蓦然对上角落里一双满是沧桑和悲伤的眼眸，到了嘴边的拒绝又默默地吞了回去，他低下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满目悲哀，传来一声低微的声音：“麻烦你们了。”
“且梵哥，你先带他出去，我去跟秦教授、秦伯母说一声。”
桑夏也不好一声不吭地放下两位老人家就走，将黎昕交给路且梵后，回身快步走向角落里的两位老人，简单地交代了两句便追上了黎昕和路且梵的脚步。
将黎昕扶上车后，路且梵关上车门，对桑夏道：“先去我那吧，让医生给他看看。”
桑夏望着安静地坐在后座的黎昕，刺痛的双眼再次发热，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是身边有了熟悉的人陪伴，医生刚给黎昕扎上点滴的针头，他便昏睡了过去。
桑夏替他盖好被子，探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依旧烫得惊人，她回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路且梵道：“他可能昨天就发着高烧，我看他手背上还有针孔，想来是拖着病赶来参加秦老师的葬礼。”
桑夏顿了顿又道：“秦老师突然离世，对他打击很大，或许他到现在都难以接受。”
路且梵沉默片刻，沉沉应了一声：“嗯。”
桑夏低声浅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和怀念，抬头望着路且梵道：“突然想起四年前，我们龙生九子广播剧社团刚成立的时候，黎昕这家伙死缠烂打、满地打滚非要加入我们社团。等加入龙生九子后，又用同样的招数缠上了当时还只是小有名气的秦老师，硬生生要来了秦老师的广播剧授权。你看，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即便脸皮堪比城墙厚实，每次催干音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拖音大王说得不就是他吗？但是秦老师也是真的很喜欢他，包括我们龙生九子每个人，都纵容着他的无理取闹。可是突然发生这种事，我想黎昕比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释怀，不然也不会……”
桑夏说着声音哽咽，支撑她站到现在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裂，她彻底失了声，揪住被子哭了起来。
路且梵沉默不语，俯身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十分多余，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就能缓解心底的疼痛，他任由桑夏靠在他身前痛哭失声。
许久，路且梵沉声道：“他会走出来的。”
桑夏低泣几声，泪眼模糊地望着床上的黎昕。
四年了，即便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网络，现实中能相聚的时间微乎及微，但龙生九子和秦子言一路走来互相成就。正因如此，他们之间的感情才难能可贵，谁都无法替代，少了谁都不可以，缺了谁都不再完整。
“秦教授和伯母还需要你。”
路且梵摸着她的头淡淡地道，“龙生九子也需要你，所以你必须挺过去，坚强一点，相信他也是这么想……”
桑夏愣了愣，隔着泪眼注视着依旧面色沉静的路且梵，她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可是……秦教授和秦伯母素来受人敬仰，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身边也有很多人陪着。可是且梵哥……我很怕……真的很怕很怕，从接到秦老师编辑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如果这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该多好。只要我睁开眼睛，噩梦就会驱散，秦老师就会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那样，准时出现在群里，笑着对我们说早安……”
桑夏用力抓住路且梵的手，拼命压抑翻涌的情绪，她现在哪也不想去。只要一想到灵堂里那沉默哀伤的气氛，她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冰冷，如至冰窖，连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她只想待在黎昕和路且梵身边，犹如落水之人紧紧地抓着浮木。
“小夏，别说了……”路且梵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揽在身前，拍抚着她的后背。
桑夏的背后，那双搁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收紧，指尖泛白，紧闭的双眼有泪痕悄悄滑落，隐没在发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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