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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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93年刚开年，股票市场就一片红火，大盘几乎不见绿，林强炒股才三个月，前前后后赚了快两年的工资。
这件事夫妻俩瞒着所有人，谁都没说。
给林媛买的钢琴要一万两千块钱，马慧对张春兰说她托了关系，才六千块钱。
可六千块钱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而且为了摆这架钢琴，原本就紧凑的房子更显逼仄了，黑色的琴凳挨着吃饭的餐桌，从高雅艺术到人间烟火只需要转个身的功夫。
张春兰虽然不太高兴，看着林媛开心得要跳起来的样子也没当场发作，只是悄悄把马慧叫来厨房，让她别太宠着孩子了，也少乱花钱，毕竟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强上班也不容易。
马慧嘴上敷衍过去，心里却在翻白眼。
说来说去就是老太婆心疼儿子了，难道家里的钱都是林强赚的？她不上班不赚钱？林强没炒股的时候一个月工资还没她高呢。
但她没说的是，林强早在一个多月前就从厂里辞职了，现在每天都泡在股票交易所里。
这件事还得瞒上一阵子，免得张春兰生事。
晚上她把这件事随口跟林强说了。
林强一笑，轻松道：“我妈就是这样的人，你别放在心上，等明年我们买房子搬出去！”
“买房子？”马慧愣住了。
林强：“是啊，和我一起炒股的王哥说，他师父就是前年靠炒股发的家，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前段时间刚花几十万买了外销房。”
马慧是知道外销房的，听说那都是卖给洋老板的，得拿美金买！
她被林强画的一张大饼砸得晕头转向，根本不敢想自己以后能住到那样气派的楼房里去。
但林强自信满满，好像那些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做完美梦，马慧又想起今天从张春兰那里听说的事，把她要给林淑介绍二婚对象的事说给了丈夫听。
林强：“林淑答应了？”
“没有，好像还说了难听的话，你妈和那媒婆都气得够呛。”马慧添油加醋道，“你说条件这么好的她都不要，想找个什么样的？”
想到林淑呛自己的那些经历，林强也没什么好话，刻薄道：“她就是喜欢穷酸乡下人，你让妈别费劲了。”
马慧转了转眼珠子，说：“但是我听妈说的那男的条件真不错，你觉得把他说给我娘舅家的表妹怎么样？”
她那表妹翻过年就三十了，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结婚，现在着急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再加上本身条件也算不得多好，头婚的不好找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说些二婚的了。
林强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说了句“随便你”就倒头睡了，他明天一大早还得去交易所等开盘呢，只是睡前他隐约想起马慧那表妹好像不是什么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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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家回来之后，林淑一直有些惆怅。
她今年三十二岁，除了丈夫意外去世这件事以外，她的人生一直按部就班，和父辈一样，和厂里其他的工人也一样，如果不被下岗，那她的人生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
以前林淑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安稳不过了，但现在的她突然有点不安现状。
可能是今天马慧故意的炫耀，也可能是张春兰几十年来的偏心，又或许是迫在眉睫的下岗形势，林淑的心里有一颗种子在发芽。
再加上许知遥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懂事。
除了清明和忌日她几乎不会提起爸爸，也从来不向林淑要求什么，给她的零花钱她都攒了起来，但每年都会给林淑买生日礼物。
林淑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孩子越懂事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所以今天张春兰提起让她再婚的事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或许再婚可以改善生活质量，但谁也不敢保证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真的对遥遥好，而且对方没有孩子，那结婚之后肯定得再生一个，遥遥说不定要伤心了。
林淑不想冒这个险。
她看着电视机出神，许知遥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妈妈你会像外婆说的那样结婚吗？遥遥会有新爸爸吗？”
林淑登时回过神。
她默默女儿的头，柔声说：“不会，妈妈不结婚，遥遥也不会有新爸爸。”
过了片刻，林淑又问：“遥遥想爸爸了吗？”
说实话许知遥对她爸的那点印象完全来自于家里不多的照片和身边人的回忆，思念没有根基，所以她应该是不想的。
但她偶尔也会贪心地想，如果她能再早点重生，重生到父亲去世之前，是不是一切又会不一样了？
许知遥看着林淑眼中的泪光，突然抱住了她，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遥遥有妈妈就好了，妈妈爱遥遥，遥遥也爱妈妈。”
女儿少有的直白，却正正好击中林淑的心。
她紧紧回抱住许知遥：“妈妈也爱你。”
-
林淑对于“再婚”这件事的态度和上一世迥然不同。
上一世当许知遥知道这件事时，林淑已经和李卓文接触了几次，而既然是奔着结婚去，女儿肯定也得去和这个继父碰碰面。
李卓文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会带着许知遥去游乐场，会给她买芭比娃娃，会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别人都说亲爹也不过如此，现在想想，林淑后来会和他结婚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结果谁都没想到李卓文是个赌徒，他在借了二十万高利贷后不知逃往何处，要债的人就认准了林淑，来家里闹，去厂里闹，甚至更夸张的还会去许知遥学校。
那几年的日子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所以重来一世，许知遥说什么也得阻止林淑和李卓文结婚，好在林淑压根也没这方面的想法。
“危机”解除了。
许知遥心情大好，第二天去学校连沈晔都看出来了。
他好奇地问：“你今天好像很高兴，老师又表扬你了？”
“啊，没有呀，”许知遥吃了一口沈晔带来的手工冰粉，更高兴了，“就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
沈晔睁大眼睛，追问道：“什么开心的事？”
许知遥哽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随口道：“因为国庆节放假的时候我要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去游乐场玩了！”
沈晔“哇”了一声。
他早就听说云城有游乐场，但是爸爸妈妈都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带他去。
沈晔有点失落，他的好朋友都在老家，而在云城，许知遥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许知遥觉察到他的情绪，想了想才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不过你得先回去问问你爸爸妈妈。”
“真的可以吗？”沈晔两眼放光，“我晚上回去就问！”
他说完看着许知遥手里快要见底的冰粉，高兴道：“是不是很好吃？下次再让我妈妈做，带给你的朋友吃！”
许知遥重重点头。
这个年代冰粉远没有后世那样普及，现在她吃的这些应该是沈晔妈妈手搓出来的，味道非常好！
午饭后的休息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许知遥刚吃完最后一勺冰粉，一个胖胖的男生突然往她桌子旁边一站。
“孙健，你干嘛？”许知遥抬头。
孙健不理她，直接对沈晔道：“哎，外地人，你干嘛只给许知遥带吃的，你是不是喜欢她？”
许知遥：“……”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学生。
反观沈晔，他还没来得及为那句“外地人”生气，就听见什么“喜欢她”，男生顿时红了脸，大声道：“你不要乱说！”
“你-不-要-乱-说——”孙健学他的口音说话，“你怎么还说不好普通话？”
沈晔怒了：“关你什么事！”
“那你说你为什么只给许知遥带吃的？”孙健不依不饶，见沈晔不说话，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本小本子，一字一句地念：“一九九三年九月二日，天气晴，今天我来到了新的学校，认识了新的朋友，她叫许知遥……”
“你偷我日记本！”沈晔睁大眼睛，下意识伸手去够，“你换给我！”
孙健躲开他的动作，接着往后念：“‘一九九三年九月十五日，天气雨，今天下雨没上体育课，许知遥……’”
没等他念完，许知遥忽然站起身，冷着脸看他：“孙健，你无聊不无聊？把日记本拿来！”
孙健撇撇嘴，并不理她，还不依不饶地说：“左一个许知遥右一个许知遥的，你还说你不喜欢她！”
他一个劲地把沈晔当成软柿子捏，但再软的柿子也是有脾气的。
转眼的功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有同学大喊道：“赶紧去告诉老师有人打架了！”
许知遥顿时觉得不妙，她下意识要上前拉架，结果不知道是被谁推了一把，脚一滑，下一秒额头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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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出来。
几个关系要好的同事见她脸色不太好，小声问道：“怎么，他也让你给他送礼了？”
林淑点点头。
“个不要脸的，当心我举报他！”有人气愤道。
其实不止送礼，还有的话林淑不想说也没脸说，她揣着一肚子的火和委屈没处发，显得异常沉默。
一旁几人还在抱怨。
“我说你快别多事了，举报管什么用？他老婆和厂长是亲戚，肯定是帮自己人啊，别到时候再把自己搭进去！”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下岗？”有人急道，“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而且厂里那房子马上就盖好了，我还等着分房子呢！”
旁边人给她泼冷水：“房子的事我看就别想了，现在政策一天一变，谁知道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给我们白住。再说，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家还是双胞胎呢，唉。”
“你们也别太消极，现在干什么不是干？发财的人那么多，说不定我们也能发财呢。”
“你快别做梦了，还想着发财呢，现在初中学历够看什么？只能去当服务员！”
“服务员就服务员，整天在这儿看这老东西的脸色还不如去看别人的脸色。”说话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也别看不起服务员，我有个初中同学现在在春风路那边的西餐厅里当服务员，接触的都是有钱人，一个月工资是我的两倍！”
几人见林淑不说话，忍不住推了推她：“你什么打算呀，我们家里好歹不止一个人挣钱呢，你自己带着女儿，要早点打算的。”
“要是真下岗了，你这个条件去商场当当售货员不是问题。”有人提议说，“现在新盖的百货公司那么多，不都得招人啊，你条件好眼光好又会说话，还怕养不活自己？”
林淑刚想说话，厂里的接线员突然走进来，喊道：“林淑，你女儿班主任来电话说让你赶紧去一趟学校，好像是小孩子闹着玩把头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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