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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与五皇子大婚未满一月，便相邀甄蓁至忠孝王府一聚。尽管不大合规矩，李夫人到底也没拦着。按说他们正是亲婚燕尔，恐怕天大的事都要放到一边去，这会儿着急见甄蓁，也不知为的什么。
甄蓁疑惑了一路，直到见了林湘才明白。
“你说林大人要见我？”
不怪甄蓁如此惊讶，实在是林湘的话叫人意外。林如海怎么会想到见她？林如海怎么能见她？
林湘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的神色，说起来还是她的不是：“原是我的错，上回姐姐的话叫我思量了许久，后来一时不防便说与哥哥听了。他早有意与姐姐说清楚，只是这几个月来竟抽不得空，也没有机会，因此拖到了今日。我知道不应该，不过哥哥坚持，还说是为了姐姐着想，我便应了这事儿。”
甄蓁的心七上八下，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她已经快要把之前的怀疑忘了，这会儿却不能忽略，难道林如海他也和自己一样？眼前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如就试一试。
“既然这样，就按照林大人的意思来吧。”
见林湘依旧满面愁容，甄蓁笑着劝她，“始终要说明白的，不过早晚的事。王妃娘娘快别哭丧着脸，若是王爷回来以为我欺负你了，这可怎么是好。”
林湘忍俊不禁，脸颊飘红，啐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你且去吧，我已命人安排好了。花园子里有个亭子，无遮无挡，只叫丫头们远远的守在旁边就是了。”
甄蓁点点头，跟平安和喜乐走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同时见到这对双生姐妹花，不止长相一样，就连举止仪态甚至声音都十分相似，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双生虽然奇特，却也并不少见，世界之大，就连两个陌生人都有可能长得极像，说不定是她少见多怪而已。花园就在眼前，甄蓁更加忐忑起来，也说不准自己到底希望这是个巧合还是个奇迹。
亭子里，林如海早已等候多时，见有人来了，也不上前，远远地站在一角，更不敢用正眼去瞧。
甄蓁刚走进亭子就停下来，偷偷打量了两眼，依旧觉得他和那个林怀瑾长得一模一样。这样的肯定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毕竟她关于林怀瑾的记忆只有那一张照片而已，但她就是认准了。
“唐突相邀，望姑娘见谅。”
“林大人客气。王妃说大人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明言。”
这下反倒是林如海犹豫起来，他求了妹妹把人请来，真见了面反倒生出一股怯意，又似不舍，准备了好久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甄蓁见他如此，猜想恐怕是件大事，便道：“此间没有旁人，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林如海挣扎一番，说道：“姑娘的话，妹妹都告诉我了。虽说你我的婚事是皇上钦赐，但若姑娘不愿意，在下也不愿强求。”
甄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是讥讽十足：“林大人，你可是在说笑？皇上赐婚，便是皇子也不能违抗，何以大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况且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相干？”
林如海语塞，甄蓁的话一点没错，连他自己都不会去违抗父母之命，何况是皇上的圣旨。只是上次听妹妹说了甄蓁的意思，他便觉得心中十分难受。也并非因为自己的一番心意无法被对方接受，而是觉得羞愧和心疼。他自然是有意于甄蓁，不然也不会想了那么多主意，千方百计的关心她。但只要一想到甄蓁是迫于圣旨嫁给他，何况还是低嫁，便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林如海自懂事以来，除了念书就是念书，虽不至于是个书呆子，于男女之情却是一窍不通。但是在见到甄蓁的那一刻，他心底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等了许久的人了。他从未等过什么人，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于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对她好，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联想到之前甄蓁几番生病，林如海笃定是因赐婚而起，以至于她抑郁成疾。
甄蓁接着说道：“若是林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或是不愿接下这道旨意，也该在当日就说明白。如今旨意已下，又过了那么些时候，不说能不能解除婚约，就是皇上真的收回成命，林家和甄家当真丢得起这个人？何况这事儿也不是谁去求来的，凭的都是皇上的金口言，连我父亲都没有料到。而今林、甄两家联姻已经定局，这其中牵扯到多少关系，不用我给大人解释吧。”
这一下林如海更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这里头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他岂能不知？
“所以，林大人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过，大人也别再提了。今日小女只是来拜见王妃的，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家了。”
说完，甄蓁也不等林如海有什么反应，径自走出亭子，向远处的丫头招了招手。
甄蓁失望极了，她觉得今天的见面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林如海的真实身份也并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货真价实的古代人还是同样穿越的现代人，在甄蓁眼里这个人并不聪明，甚至鲁莽到了可笑的地步。她怀疑这个探花是怎么得来的，已经入朝为官的林如海竟然如此幼稚，把婚姻大事当做儿戏吗？想到林湘，想到林黛，甄蓁不由得感叹，林家人果然真性情。只是这样的真性情放在林如海身上，很有可能会毁了林家，如今甚至可能连累甄家。红楼梦中那个一连几年掌控江南盐运的林如海，难道就是这样而已？
林湘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甄蓁匆匆告辞，她便知道谈得不怎么样。可惜哥哥那里又问不出什么，她只能自己瞎担心罢了。
且说林如海听了甄蓁一番话，心中说不清是悲是喜。他难道当真蠢笨至此，才说出那一番话？那话虽然不至于全是假的，当然也并非都是真话。他的确不忍心甄蓁被迫嫁给他，从林湘那里听来的话不难猜测甄蓁对这么亲事并不满意，尽管他不知道甄蓁不满意的原因。但是面对圣旨，他也无能为力。之所以特意见面，说了那句荒谬的话，却也只说自己不会强求，而不是想法办退婚，因为打从一开始他那就清楚的知道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这多此一举，一是表心意，再则便是试探。
如果说赐婚对甄家而言只是意料之外的事，那么对林家来说便是骑虎难下。林湘指婚五皇子，他又被赐婚甄家姑娘，皇上这一步棋明摆着把甄家给了五皇子，还把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家几乎没有选择的必须成为坚定的五皇子党，而他的前途也彻底跟这位皇子绑在了一起。除此之外，众位皇子一直争而未得的甄家被明摆着划归到了五皇子一方，更是叫林如海惊出一身冷汗。他早就料到太子之位坐不稳当，余下众皇子中当以三皇子和五皇子最显优势。然而五皇子尚未能入朝堂，外家又并不十分显赫，到底手头的势力弱一些。可如今皇上把自己的亲信都给了五皇子，是为了给五皇子留下足够的退路还是要把太子取而代之，还真是说不准。
在这种情况下，甄家的立场便显得尤为重要。林如海并不认为一纸婚约就能让甄家和林家一样成为五皇子的拥趸，更不认为如今的甄家会乖乖听皇上的话而没有自己的考量。据他所知，去年甄家大爷在京城时，曾经私下和太子见过面，而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金陵。此后太子突然被禁足，定然与此有关。还有传言，甄家姑娘是要做太子侧妃的，最后却封了郡主，赐婚于他。不知道甄蓁的不情愿，是否也有这个原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和逐渐没落的世家子弟，选择前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年后五皇子就要入朝参政，皇上有意叫他南下巡视，若甄家真的早就和太子“暗通款曲”，那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甄蓁那“意料之外”的四个字让林如海不由得深思，按说这事儿甄家为皇上的心腹家臣，应该早就得了信。如果连甄大人都没有料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上临时起意，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相信五皇子的婚姻大事会轻易定下，更不相信甄家为皇上在江南的眼睛，会如此轻率的交给哪个皇子。二就是皇上原本是有另外的安排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
那个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她心里真正属意的人？
沾满墨汁的狼毫笔落在案头，毁了几张上好的宣纸。眼前的一团漆黑，哪里还分辨得出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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