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画皮山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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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楠曾经三次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还有一次路过一座跨江大桥，她驻足停留了许久。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她生气的时候，她们会说，“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我们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他们还会说：“烦死了，就你这点儿破事让这群闲人吵来吵去，还让不让人自习了。”
她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嫌。
影视剧里的受害者女主往往都有一个男主去爱，在她受人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可陆楠没有。
现实不是偶像剧，她就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过完高中三年。没有人喜欢她，也不会有人喜欢她。沾上她这样一个臭狗屎，不会有好下场。
黄姗姗成了他们的狗腿子，无论他们怎么凌辱她，她都不会反抗。
她帮他们寻找新乐子，物色每一个可能的受害者。
而陆楠则不同，她带有骨子里的倔强，她很少哭嚎，也很少大叫。这是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然而这群少年少女，往往也因此而乐此不疲。
他们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想逼陆楠哭一次，掉几滴眼泪。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们偶尔也会转移注意力到别人的身上。
陆楠原以为自己只要熬过这三年就好。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坠楼了。
他是普世价值里“娘娘腔”，他不够阳刚，他不爱运动，他有洁癖，他的成绩“不好”，至少在这个学校，他不算太好。
他自高二起就同陆楠一起受难，仅仅一年时间，他就无法忍受。
可这个男孩死了，第二天第三天甚至一周后，他们都没有出事。
他们还在正常上课。
最后警方的调查结果是，那个男孩是自杀身亡。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心理承受能力过低导致无法接受“期中成绩与预期差异过大”的事实，最终选择逃避自杀。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这是一场由应试教育高压环境下导致的悲剧，与校园霸凌无关。而每个学校或多或少都会死一两个这样的人，这件事甚至上不了同城新闻。
可陆楠知道，这个男生长期遭受校园霸凌，比起自己所经历过的事，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生之间的暴力更多体现在肢体上，他们嘲笑他，辱骂他，在卫生间里羞辱他，甚至还扒光他的衣服，洋洋得意地骑在他身上，拍照录影。
那个男孩死了，很快就又要轮到她了。
陆楠只感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男孩的照片流传在每个人的手机当中，成为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甚至未来数年、数十人与外人的谈资。
而当陆楠经过的时候，他们都会悄然噤声，并怪异地注视着她，好像在说：“快点，我们还在等你的照片，你什么时候也死给我们看？”
陆楠被逼到了绝路，她们最喜欢看她惊恐的表情，往往会提前一周恐吓她这周末要遭受什么惩罚。
在那个男孩死后不到一周后，黄姗姗前来通知：“他们这周末叫你一起去ktv，至于要做什么……嘿嘿，你应该能猜得到。”
能做什么呢？
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一个屋子里，能做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那个男孩死前一周也陪他们去过ktv，现在要轮到陆楠自己了。
她又要遭受怎样的羞辱呢？
陆楠实在过够了这样胆战心惊毫无尽头的生活，她想，既然受害者的死亡不能制止霸凌者的行为，那如果让霸凌者去死呢？
那天，她闯进了越子棋的班级，掏出藏在袖中的水果刀，将她推至窗口。
陆楠第一次看到了越子棋眼中的恐惧。
“卤蛋！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重申一遍，我的名字叫陆楠。”
“陆楠！我知道，你叫陆楠。”这是这三年来，越子棋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很讽刺，当有人拿刀抵着她的脖子时，她才会知道什么叫恐惧。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三年了，她终于可以问出藏在心底最深的一句话。
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那天的天气很好。”
“什么意思？”
她说得实在是太过小声，根本无法听清。
“你凑近点。”她向她招了招手，示意陆楠靠近，而她的嘴角又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我说，因为那天的天气很好。”
“而我想欺负你，没有别的理由。”
就在此时，老师和校园保安都来了，他们从未来得如此及时，将陆楠紧紧围住。
他们将她钳制于墙面，不让她动弹。而越子棋则躲在了女老师的背后，楚楚可怜，围观群众咔嚓咔嚓，将刚刚拍下的视频剪辑配乐，发到短视频平台。
终于，她让她上了新闻。
可这一次，她却是以校园霸凌受害者的身份上去的，而陆楠则是那个霸凌的恶人。
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至，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她竟能面不改色地对着镜头，哭诉她那“被人霸凌”三年生活，而这一点一滴的细节，全都是越子棋加诸在陆楠身上的痛苦。
“你们也都知道，陆同学她是从乡下来的，所以一开始我就想多关照关照她，给她带路，请她吃东西。可能她看我好欺负吧，从此以后每次见了我都要我请她吃饭，不请她就要打我。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她成绩不好的时候要打我，上课迟到的时候要来打我，就连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打我，她还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父母或老师的话，她就会拿刀杀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怕她，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回家，我就想待在家里……”
她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说的跟真的一样。
“《农村女孩入城读书霸凌高官独生女》，一则新闻轰炸全国，虽然他们将陆楠的脸用马赛克糊住，总是有人能够通过各种渠道人肉到她。
所有人都指着陆楠质问她：“你为什么要霸凌同学？你知不知道霸凌是不对的？”
网友义愤填膺，在网线的另一端敲着键盘：“如果校园霸凌能判刑，像你这样的人就该直接进去蹲一辈子！”
“我要是她我早就羞愧的想死了。”
“这种会霸凌人的女人就应该把她跟强·奸犯关在一起，恶人自有恶人磨！”
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老师、同学、网友，包括她的父母，刚从乡下赶来，就给了陆楠一个重重的巴掌。
“你怎么会这么不懂事？！为什么要欺负同学？！说！”
那群像苍蝇一样的记者拍下这一幕，纷纷举着话筒怼到陆楠的面前，他们眼里露着贪婪的光，想要挖掘出所有人都想看到的内容。
“我没有，我没有霸凌同学。”
“他们都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我受欺负了。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为什么你们只信她说的话？因为她父母有权有势所以你们都只听她说话对不对？！”
“所以你是因为嫌贫爱富，嫌弃自己家里穷才去霸凌越同学的吗？”记者蜂拥而上，问出了陆楠根本就无法设想的问题。
“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霸凌同学是因为不想被学校退学吗？”
“一周前你们学校有个男生跳楼，这事与你有关吗？你是否在越同学之外，还霸凌过其他同学？”
陆楠笑了，她笑得非常迷惑，泪水顺着笑意一起流下。她无法理解这个奇怪的世界，也无法理解这些奇怪的苍蝇。
而最终的处理结果，是陆家赔偿越家二十万精神损失费，再加上陆楠撰写一万字的检讨书，然后当众向越子棋鞠躬认错。
为了陆楠的前途，为了不让她这件事被记录档案，为了让她不去坐牢候审，影响将来考公考编，陆楠的爸妈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同意了这个赔款。
或许她的爸妈也清楚，自己的女儿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但对方权势滔天，头一天能让负面新闻满天飞，后一天道歉后，对方也能让全网找不出一个关于这件事的报导。
遇上这种人，他们这种小农小户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你好好的在学校里念书，等你上大学以后就好了，你还有很长时间，你还有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你。”
可是爸爸妈妈啊，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报复来得是这样快，就在一个多月后，高考前夕，越子棋卷土重来，把她带到了学校的体育器材室。
她依旧是那么地美丽动人，优雅高傲。
她说，快毕业了，她这高中三年却总有一个遗憾没有实现。
她说，陆楠，为什么不管我怎么欺负你，你都不会哭？我真的好想看你痛痛快快哭一次啊，总把情绪憋在心里怎么能行呢？
我来帮帮你吧。
说罢有人给她递上了一根卷发棒，通上电，烧得火热。
他们将陆楠紧紧扣住，然后把烧热的卷发棒紧紧按在她的手心，刺啦刺啦——陆楠闻到了自己骨肉烧焦的味道。
她叫了，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凄惨。
他们把她的校服撕开，踢打侮辱，拍下了衣衫凌乱的裸·照。然后在最后一次晚自习打铃之前，匆匆离开现场。
陆楠逃走了，像野狗一般，夹着尾巴逃走。她的手废了，她考不了试，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学校。
她在跨江大桥的底下蹲了两天，衣衫褴褛，泪眼婆娑，她将自己团成一团，害怕被任何人发现。
直到被她逼得提前苍老的父母寻来，她才堪堪抬起头。
父亲明显是要骂她的，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秒，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我们回家吧，回家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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