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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小心肝抖了抖,这人比她会演啊,她寻思他们真的是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呢。
不管了,先气死钟翠母女再说。
苏芷佯装娇羞地轻轻推了一下谢子曜,把脸埋到他怀里,掐住水腻的嗓音,一个字拐八个弯:
“世子~别说了嘛~阿芷害羞~”
谢子曜也配合地俯首在她耳边低语,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询问:“你这是被鬼附身了?”
苏芷于是手伸到他腰上准备掐,她自己可以觉得自己恶心,但别人不能!
然而被谢子曜一把抓住,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他怎会每次都如她的愿,乖乖给她掐。
旁边的苏夫人看到两人的一系列自然的互动,已经是目瞪口呆,看来孩子她爹说的果然是对的。
“芷姐姐和世子殿下实在恩爱,令人羡慕不已,善芳往后也要嫁一个像世子殿下这般的男子。”苏善芳眼里冒着期冀的光亮。
望着苏芷二人,钟氏笑得比哭还难看,拉了拉苏善芳的手,也待不下去了:“嫂嫂,阿芷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打扰你们热闹了,家中还有些闲活儿未做,我和善芳就先离去了,改日再来和你话家常。”
苏夫人挽留了两下见留不住,便短短送了钟氏母女几步到门外。
出了苏府的门,钟氏脸就垮下来了,倒着眉毛伸手掐苏善芳的胳膊,压声骂道:
“你这蠢孩子,去捧苏芷那丫头片子做什么?!你是大家姑娘,可不是苏芷这种小户能比的,往后定比她嫁得好,哪里需要上赶着捧她?平白丢了身份……”
苏善芳缩着身子被掐得又疼又委屈,可是在她眼里,谢世子这样的,已经是顶天的好了啊,哪里还有更好的呢?
*
钟氏母女两人走了后,苏芷对谢子曜就立刻冷淡松弛下来了,一家人表面和美,实际心思各异地用完午膳后,苏芷一刻也不能等待地拉上苏父去了书房长谈。
苏母心中惴惴不安地张望着,心里大概明白女儿找她父亲是要谈什么。
其实这场颇有些荒诞的婚事是苏父一个人的主意。原本按她想的,婚姻之事依着女儿自己的喜好便好,他们就把把人品上的关。
喻元白那孩子,虽说家世差了些,但才气高,人也俊,将来定是个有本事的,作为苏父的门生,这么些年了,人品什么的也是知根知底的,信得过,瞧着也是个温柔能懂得尊重妻子的。最重要的是,他与女儿算是两心相许,若是成了,不谈能多大富大贵,至少能平稳幸福一生。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女儿她爹事到临头变卦,还果决得很,歪理一堆给她说得晕晕乎乎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儿。虽说家里是她做主的,可她向来没啥主见,容易摇摆,很多大事到最后还是孩子爹敲的板儿。
苏母在心里叹气,她现在寻思着,越琢磨越觉得这桩婚事不靠谱,这样显赫的家世,这样万里挑一的男子,他们小小一个苏家怎么镇得住?何况她的女儿她最了解,从小惯大的,吃不得苦,又娇蛮任性,若是哪一天被世子厌弃了可怎么是好。
苏母越想眉头蹙得越紧,茶水也喝不下了,便催促起旁边还在吃点心的苏学真:“真儿,快些吃,一会儿还要去赶夫子留的功课呢。”
十三岁的苏学真如今的脸庞介于稚嫩和青涩之间,继承了父母容貌的优点,轮廓间已经初见几分成年男子的俊逸。听完这话,塞满点心的嘴立刻撇了下去,哭丧着脸:
“娘,我先歇会儿再写,夫子布置的功课太多了,一时片刻写不完,好久不见姐姐,我还没和姐姐说说话呢……”
“不许贫,趁现在空余就去做会儿功课,等你姐姐回来了再说话也不迟,夫子常和你说要珍惜光阴的,你这般懒怠,将来科举如何能中第?”
谢子曜倒是在一旁闲适又悠然地品着茶,似乎对苏芷急匆匆找着苏父聊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着急。
“岳母,少年贪玩本是天性,今日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便先不谈功课之事,我同学真说会儿话可否?”
苏母被这声“岳母”还有“一家人”吓了一跳,其实以世子的身份本不必这样恭敬亲近的称呼,即使直接称苏夫人也是常理。他这般毫无架子的,实在是抬举苏家了。
她怎么可能不给谢子曜面子,于是立刻站起来,拍拍苏学真的背:
“真儿快去,陪着世子在府里转转,好好聆听一下世子的教诲,若是能学到世子的一两分便是受益终身了。记住,要知礼节懂进退,切不可冒犯了世子殿下。”
谢子曜无奈地笑:“岳母言重了,阿芷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没有所谓的教诲,兄弟之间随意说说话罢了。”
苏学真立刻兴奋起来,点心也不吃了,从椅子上弹射起跳,忙不迭跟到了谢子曜身旁。
这个姐夫他太喜欢了,满汴京没有比谢子曜更让他崇拜的姐夫了。从小他就听过明昭侯世子十五岁上战场的传奇,无比向往钦佩,如今说书先生口中的人成了他的亲姐夫,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他能拿出去吹一辈子。
书房里——
苏芷将书房门掩实,丫鬟小厮们都赶出去后,直接开门见山:
“爹,我们离开汴京吧。”
苏梁正喝着茶,手一抖,被滚烫的茶水烫了嘴皮子,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爹,我在认真同你商量,你把官辞了,我们离开汴京,回江南去做点小生意,过平凡日子,远离纷争好吗?”苏芷很急迫,上辈子苏家被满门抄斩的黄榜还醒目地刺激着她的脑海,每每想起都让她浑身发抖,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苏家必须快刀斩乱麻。
苏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儿,确定她是认真的没有在说胡话,也没有被什么脏东西魇住,这才开始耐心解释:
“阿芷啊,虽然爹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一出是一出,但是爹告诉你,咱们苏家废了老脖子劲才奔到汴京来,如今挣了个六品官也不算太下,往后还能升,日子在朝前过,咱是官家人了,路不能往回走啊姑娘。”
话落,苏父又垂头点了一盏茶,热雾蒸腾中,透出他饱历风霜的眼眸,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从前,爹小的时候,家中贫瘠,连饭都吃不饱,爹出生的时候,你祖父给我取名为‘粮’,‘苏粮苏粮’多朴实的名字,后来爹也争气,七岁便能用各种法子为家中换取米粮,到处跪求着给人当学徒学本事,十二岁能做些小本生意,十五悟得经商之道,令家中父母、弟弟妹妹全都不愁吃穿,到而立之年,生意往来如车龙,已成为江南商贾第一人。可爹一日学堂都未上过。”
“家中除我之外,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只有你叔父一人能念书,父亲给他取名为‘苏栋’,便是盼着他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他从来都是清白高洁的读书人,和我这种一身铜臭味儿的不一样。我九岁那年走街串巷地卖货,每每走到你叔父读书的学堂的时候,就偷偷趴在外边儿窗口听,听的痴迷啊,但我不能多待,耽误买卖,除了家里几口人吃饭之外,还要供你叔父念书,念书是个烧钱的,往后两个妹妹还要出嫁,我多给她们攒些嫁妆,她们也能嫁得好些,总不能让她们嫁泥腿子。”
“可做到了江南商贾第一人又如何呢?我可以买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却不能着于身,处处低人一等,还被朝廷提防打压。于是我又用了七年的时间结交人脉,打通关系,哪怕伏小做低、卧薪尝胆。使劲浑身解数,用尽各种办法,终于求得一官半职,能立足于汴京。在获封前一日,我将名改为了‘梁’,从前是我时运不济,天时地利人和都不曾站在我这边,到如今一切困难被我拔除,我苏梁也该是朝廷的栋梁之材。”
“阿芷,爹与你母亲相识于微末,她本是江南的一个官家小姐,却甘愿陪我从低洼之处开始打拼,我又怎舍得让她一辈子屈居人下?好在熬了许多年,我终于让她做上官太太了。爹的宝贝女儿啊,你还小,不懂世事浮沉,人总是要往上爬的,否则便是枉活一场。如今一切向好,爹收纳了几届门生,羽翼渐丰,朝廷关系网也在慢慢撒出去,皇帝青睐你爹,苏家还与明昭侯府结秦晋之好,攀上这条大船,一切都蒸蒸日上,又怎能急流勇退呢?”
苏父讲至情深处,眼中泪花闪烁,将茶一饮而下压住心中情绪,却消不去话语中的激昂。
苏芷被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爹从未和她讲过这些,也不知道他从前有这样多难捱的经历。她在江南时就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家境殷实,爹娘恩爱,疼宠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想学什么想玩什么都依着她的喜好来,弟弟也可爱,同她一条心。有许多人因为钱对她献殷勤,讨好她;极少数时候,有人来说些让她不快的话,她骂一通,自有大帮人替她出头。那时的生活真真是快活似神仙,却未曾知晓父亲母亲在背后背负了如此多。
“可爹,若是盛极而衰,苏家遭受灭门之灾呢?”眼前父亲容光焕发的慈爱面孔同记忆里上辈子她见他最后一面时生满白发的苍老疲态不断重叠,又分离,最后依旧是黄纸上的那几个刺目的恐怖字眼撞击着她的神经:江南苏氏,通敌叛国,赐满门抄斩……
苏芷一时感觉头晕目眩,脑子混乱不已,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苏父听到这吓人的几个词,一下子凝了神色,轻抚女儿的额头:“阿芷,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所以才把自己吓住了?”
“爹跟你说,你别天天胡思乱想,梦都是相反的,什么盛极而衰,苏家现在才哪儿到哪儿?还没盛一半呢,何谈衰?听爹的话,别再想七想八的,待会儿让你娘给你开一帖安神药,回去服上几天,晚上再点安眠香……”
苏芷垂头甩着脑袋,将脑子里的混沌甩开,她到底该用什么办法能说服她爹?
若是直接说她重生了,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爹只会觉得她疯了,被鬼/怪魇住了,怕是要请道士和尚来驱鬼。
同娘说也没用,家里看似说了算的是娘,可是爹每次都能忽悠的娘认同他的想法。
苏芷红着眼眶,急出眼泪,却没有办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没有人信她的话,没有人听她的,她该怎么办?她想这辈子能好好活下去,想爹娘弟弟都好好的,不求大富大贵,不求位高权重,只求平安一世。
苏芷又想到了什么,决定换个突破口试试。
“爹,我要同世子和离。”她抬头,目光坚毅。
“绝不可能!”苏父惊怒,没有思考就一口否决,他探索地盯着苏芷的面孔,质问:“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元白那小子?我告诉你,你和那小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用再想了,你就算跟明昭侯世子和离,我也绝不同意你嫁给喻元白!”
苏芷对她爹的拒绝毫不意外,她还陷在失去家人的巨大恐慌中缓不过神,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流着泪。
在苏父的角度看起来就是苏芷在和他犟着闹别扭,用哭泣来对抗他。
苏父担心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地长叹一口气,背着手走过去坐在苏芷旁边,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轻声劝哄:“姌姌啊,你就别惦记喻元白了,听爹的,放下吧。就算没有明昭侯世子的求娶,爹也不会把你嫁给喻元白那小子的。”
“我没想嫁给喻元白。”苏芷不耐烦地反驳,经历了前世,她若是还心心念念要嫁给那个人,那怕是失心疯了。
“还嘴硬!”苏父点她额头,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不知道?同明昭侯世子成亲前,都被喻元白那小子勾成什么样儿了?五迷三道、七荤八素的,非元白哥哥不嫁!若不是他用了非常手段,现在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爹也是男子,最懂男子,喻元白那个人,非池中之物。九分野心,一分真情,那一分真情还未必全落到你头上,儿女私情对他来说太无关紧要了,爹怎么舍得我的宝贝女儿跟了这样一个男子,往后整日以泪洗面,若真成了亲,伤你的时候多了去了……”讲着讲着,苏父竟也开始暗自抹眼泪,想想女儿受人欺负就心里难过,按他说,天下男子谁也没资格娶他女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子手腕了得,对自己都阴狠无情,毋论他人了……”
讲到这些的时候,苏芷止了眼泪,讶异看向苏父:
“爹,你既知道他这个人野心勃勃,阴狠无情,又为何收他做门生,为他包揽一切资源和钱帛,亲近非常,几乎视作己出?”可怜上辈子的她花了七年才彻底看清他那个人,直到临死才意识到想求得那个人的一点真心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只怪他太会演,在她面前永远是完美无瑕的模样,他那个人该去戏园子当戏子的,必是一代名角儿。
“这你就不懂了,阿芷啊,官场之事,与虎谋皮,与狼共舞,便是风险愈大,酬报愈高。这样的道理,爹爹行商多年,阿芷你跟在爹爹身边耳濡目染,不可能不懂。”
“飞龙跃门之前,也不过是池中的一条小鱼,爹爹于他微末之时慧眼识珠,给予帮助,无异于雪中送炭,之后得到的回报不计其数。”
“与虎谋皮……小心养虎为患,最后反噬自身。”
“这个就不用阿芷操心了,你爹我自有分寸,对于元白此子,总是要留几分防备的。”
苏芷绝望地闭眼,根本没用,父亲根本没把她的提醒当回事。
按照上辈子的境况,被诬陷通敌叛国是在七年半后,可被突然抄家下狱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谁知道会不会现在就已经留有莫须有的把柄?加上她重生了,蝴蝶振翅效应会不会让这件事提前?苏芷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她看到时间的巨轮在向她轰隆滚来。
诬陷苏家的主谋除了喻元白和她叔父苏栋,还有谁?皇帝有这个倾向吗?还是单纯被喻元白引导的?
喻元白到底什么时候对她的父母弟弟动了杀心?究竟为什么?还有那些同喻元白联手之人,苏家向来与人为善,没有仇家,哪怕做了官也只是小门小户,到底能阻了谁的路?
苏芷觉得头痛欲裂,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小妾——喻元白的小妾——莺娘。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芷女鹅:爹,咱家再不逃就要被杀光光了!苏爹:不要!表表表表表!人家好不容易从私企007跳槽,搞到公务员饭碗了,才不要走,哼!阿芷女鹅: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