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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后面的精神病院似乎一直都是天将要黑但又没彻底黑下去的昏沉感，周客费力地去辨认墙上的黑印子，一笔一画，歪歪斜斜，不成字型，整面墙看下来，只有“存在即合理”这四个字能看得见型。
为什么是这四个字呢。
盯着墙上那些乱糟糟的笔迹久了，周客竟然生出了些许困意。
为什么会困呢，本身就已经睡着了，梦里为什么还会困呢。
周客靠着墙根坐下，按着眉心想问题，丝丝缕缕的思路刚冒出头就仿佛撞进了棉花里，理不出任何头绪，还让人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覆在眼皮上，用力一拽，眼皮合上，意识便不受控制地被黑暗吸走。
好像又做梦了。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正蹲在墙角，那人背对着门口，肩膀一耸一耸的，手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周客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熟悉，他上前，刚要开口叫询问，目光忽然扫到高处那个小窗口，这是……
再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周客的心口剧烈跳动起来，这是之前被关在这间牢房里的人。
墙角有沙沙声响起，像石头，也像指甲划在墙上的声音。
周客头皮一凉，耳边响起老院长说的：浊气害人，尤其是对功力越高的人，其影响越大……
墙上的字迹有很多都看不清，但是靠猜，大概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受浊气影响深且功高盖世之人应该都被关进这个精神病院里了，不管这个人原先本事有多大，只要被关进这里面，历经几百几千年，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病院是一道安全屏障。
老院长还说过，最近这次灵泉枯竭，浊气再次现身害人，源头就和精神病院有关，所以他怀疑有人打破安全屏障和里面的人达成交易，让他们有了有了出来的希望。
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和他们达成交易的人。
周客呼吸一滞，紧盯着那个背影，伸出去的腿慢慢往回收，现在形势不利，不敢保证在那人发现秘密被撞破后他全身而退，所以他要悄无声息，在那人转头之前离开这里。
要是死了，就什么秘密都解不开了，只有活着，才有让秘密重见天日的机会。
刚退三步，墙角的人动作突然停了，他的头正缓缓往后转，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了。
周客的心一沉，自从功力尽失后，他从不与人正面起冲突，低头示弱这种事信手拈来，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但眼下这情况，低头示弱怕是也不管用的。
好在老院长给过他一个保命绝招，能短暂将对方的眼睛致失明，要么一击致命，要么逃之夭夭。
周客起先给自己预设的计划都是逃之夭夭，毕竟以他现在的水平想一招就取下别人的命，几乎没戏。
那人已经站起，在他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周客掌间亮起一团光，光团内部有电光游走窜过，抬手，光团变大，整间屋子犹如点亮一盏500瓦的大灯泡，黑暗里突然亮起这种强度的光，周客条件反射闭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睁眼，就是这一睁眼，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师父。”周客失声叫道。
孔老的目光从周客身上移开，扫视着屋里的角角落落，他神色疑惑，似乎不解为何明明感觉身后有人看着自己，但一转头却没半个人影。
周客忽略了孔老这不大正常的反应，他已经激动地跑到孔老身边，一连串的师父叫着。
直到连着十来声师父叫出去都没有一声回应，甚至孔老连一个正脸都没给过他，周客的情绪才犹如被淋着冷水一样慢慢冷静下来，他观察起眼前这位孔老的样貌和神态，真是越看越心惊，这完完全全就是活生生的孔老。
——不可能，师父没这么快苏醒的。
——这不是他！
或者说，这不是现在的孔老。
周客脸色陡然一变，他伸出手，触摸到孔老身体的时候果然透过去了，整条小臂穿透了孔老的身体，突然，孔老一个转身，整个人咻地从周客身体里穿过，继续蹲在墙角，用指甲在墙上划出一道道线条。
周客循着那些线条看过去，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就像是没有心智的孩童在墙上乱涂乱画一样。
自然，这些线条里面也没有成型的字。
所以存在即合理不是孔老写的，或者说，不是现在写出来的。
所以这是过去的孔老。
周客稍微宽了一口气，刚才他差点就以为孔老在他失去功力的这段时间里苏醒了，醒过来后被人害了，和他几个月前一样被关进了这个鬼地方。
耳边的沙沙声断断续续，周客看着像孩子一样的孔老，嘴角无意识向上扬，他也蹲下，和孔老一个动作，也在墙上涂涂画画，“师父，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然以为这是真的，我想起来，我现在应该还在做梦，而且还是个梦中梦。”
“不知道叶归醒了没有。”
周客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孔老，贪婪地享受自己挂念的人又鲜活出现在面前的片刻时光。
“她醒了应该会想办法叫醒我吧。”周客沉吟几秒，继续自言自语：“我睡得这么沉，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叫醒，如果我不醒的话，她应该会来找我。”
周客眼皮一抬，脸上笑意消失，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地方不对劲，要是叶归再被牵扯进来，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出去的机会就别提有多渺茫了。
得想办法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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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对这所特殊的精神病院并不熟悉，只是偶尔凑巧进来过那么几次，而且次次都来去匆匆，可以说是连大致的地形都还没摸清。
老院长和她不一样，老院长是随进随出，自由自在的很，这里面没上锁的地方他都几乎都去过，有些地方的墙壁上大大咧咧地记载着这所精神病院的情况。
通过对这些墙壁上的记载进行解读，老院长知道了灵泉每隔一段时间会枯，灵泉枯的时候会死人，以及灵泉枯竭的种种迹象。
还有一些墙壁上记载的是一些民间故事，有些荒唐怪诞，有些看起来又很真实，老院长把它们全都记录在那本画册里了，渐渐地，就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譬如他在曾经就撞见过杨顺极和杨乐乐带着犹如傀儡一样的家仆守在铁门外面，在杨顺极的召唤下，一道有轮廓的旋风从精神病院深处出来，直奔铁门的方向，老院长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急忙跟过去，见到杨顺极和杨乐乐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那一排家仆被旋风带着，竟然能毫无阻碍地穿门而入，后来他又听到杨顺极说着什么一心追随，只求在灭世灾难到临之时保全杨家之类的话。
听老院长形容，似乎和叶归那次被杨乐乐算计时的情形一样，她猜测，杨家会风水秘术，还会预测自家的劫数，说不定也能预测到不久后灵泉枯竭这场灾难，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所精神病院的存在，为了保命，杨家和精神病院里的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我虽然进来的次数多，但每次进来都是在这个地方，刚才那次，那个地方我还真没见到过，要找周客，应该要先找对地方才行。”
可是去哪儿找呢。
人睡觉做梦，梦到什么地方就身处什么地方，像老院长这样每次都能梦到同一个地方，还能顺道带几个人进来，梦里说话做事都不受影响，这已经很不错了，要是还能指定地点，那也太匪夷所思。
“往里多走一些呢。”叶归看着面前影影绰绰的建筑，担忧地问道。
几人绕过一栋又一栋楼，周围的景色就跟复刻的一样，再次抬头，眼前依旧是绵绵不尽的红砖黑瓦小楼，这令叶归本就担忧的情绪新添了几分焦躁。
“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老院长没有接话，他虽然一直在前面带路，但他也说不准，因为他每次睡着后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醒来，所以虽然他在这里徘徊过不少日子，但还真没走出过这片区域。
“这里一颗树都没有，还有风沙，地上也不是湿润的泥土地，而是干燥的沙子，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沙漠里。”林秋平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手指一松，细沙像烟一样被风吹走，粗点的斜斜掉在地上。
林秋平弹弹手上的灰，说：“沙漠里多海市蜃楼，如果前面那些是个虚幻的陷阱，我们还要往里跳吗。”
叶归猛地停下，她仰着头往更远的地方看，不论她怎么变换姿势，前面都是林立的水泥房子。
她倒不是怕前面是陷阱不敢跳，她倒是巴不得前面是个陷阱，这样至少可以说明前面有个人在，有了人，就可以问路。
但另一个不好的念头却在说：方向会不会错了，如果方向走错了，多走一步，可就离周客更远一步。
正当几人踌躇不知道如何去从的时候，陈闲的声音似乎在他们来的方向响起了。
叶归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一问，老院长和林秋平都听到了。
老院长听到陈闲的声音脸色都变了，陈闲没多大本事，还不够聪明，跟危险沾边的事，他都舍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孙子沾边。
“爷爷——大嫂——林先生——爷爷——”陈闲的声音越来越近，老院长赶紧往回跑，叶归看了一眼身后，最终还是扭头跟着老院长回去了。
临近了，听到陈闲那头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喘气声粗重的厉害，不像陈闲发出来的，脚步声也不对，听起来……好像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叶归渐渐停下，再看一边，老院长也听出了不对，正用手拦着叶归和林秋平，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并且悄悄躲起来。
叶归会意，踮着脚跟老院长一起躲到不远处那栋房子后面，林秋平则一个人躲到另一栋房子后面，三个人离的不远，且都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站位倒还算可以。
声音近了，奇怪的是，那喘气声和奔跑的声音到他们这就不走了，粗重的喘气声就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一直不肯离开，而且，这喘气声中还有一种兽类猛嗅气味的声音，叶归脸色一变，来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好像通过他们身上的气味已经发现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