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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银风般向大河而来。
杨九州在等待的盐水神女抚着胸口终于赶到大河边,巫君比所有人都反应更快,银风般的影子刚一出现,他已然飞奔上前,扶上盐水神女向大河赶来。
杨九州也跳落她面前,刚要开口,就看见她银蓝色的裙摆上染满鲜血,盐水神女撑着巫君又呕了口血。
流转着金光的血液落地便散了流光,变得暗淡,神女的脸色也更为苍白。
神女却抬起脸对着杨九州笑了一下:“你脖子上的避水珠……”
杨九州连忙摘下颈间散发微光的避水珠递给她。
神女只微微摇头,喘了口气才能断断续续说出下一句:“你一定要收好它,无论什么时候……”神女腿忽然一软,半摔进巫君怀里,手指擦去了唇边的血迹,“它都会保护你。”
杨九州举着避水珠塞到她面前,让微光照亮她清冷的面庞,焦急地开口:“它一定能替你疗伤的!”
神女:“不用了……我不过一道虚影。”
杨九州呆了一瞬:“你知道?”
盐水神女似乎凭借这一颗避水珠,看破了自己只是一道幻境虚影。
神女没再回她。
巫君扶着神女一步步往前走:“神女,入汉水进云梦,一路向西回盐水吧,回到本源之地,您的伤会好起来的。”
杨九州跟在她身边。巫君继续安抚神女道:“您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届时在盐池会师。”
盐水神女抚胸站在岸边看着脚下湍急的汉水,说了声:“我在盐池等你们。”说罢,一跃而下。
杨九州来不及询问她有关永生的问题,她便如一条银鱼一般入了水,又消失不见。
巫君这才对他们说:“娲皇今夜带人突袭殷都,大败而走,你们也快逃吧。”
说完,巫君俯身冲刺,跳过崖岸,向着远处逃去。
杨九州同左青对视一眼,御剑追上。
看来,最终的真相还得到盐池才能解开。
树影光速后退,他们追上巫君,又将他甩在身后,一路飞掠向跑得最快的巫族人。
只见不远处,巫淫拉着他母亲一马当先。
两人勉强追上巫淫时,脚下大地从绿意森森变得愈发荒芜凄凉起来。
听着耳畔啾啾鬼哭,杨九州忽有熟悉之感,环视一圈,她惊讶地叫道:“这不是咱们做练气点任务的古战场吗?”
左青的声音顺着风飘来:“是,果然如此,这场幻境是巫淫完整的巫族记忆,我们快走到幻境时间的终点了。”
“时间终点?”杨九州有着些许疑惑,抬眼却见远处高岗上自己和左青并肩站在一起,向她这边眺望。
原来幻境的时间线已经到了他们两人初见巫族的时候。
杨九州自知自己的脾气不算好,若是让对面那个回忆里的“杨九州”看见她,一时半会都摆脱不掉。
她特意拍了拍左青肩头:“避一避,别让他俩看见我们。”
左青点头,御剑躲进巫族人中,穿过遮挡,向对面两人看不见自己的地方飞去。
飞出古战场时,回忆里的“杨九州”刚刚架起黄幡,一圈光罩挡在巫族人前,身后殷商魔人已将大举追上。
杨九州心知这次对战殷商魔人的结果,便放心地追上巫淫,同他说盐水神女约好了要在盐池会师。
巫淫完全没心思搭理她,只拼命拽着母亲连滚带爬地往前跑:“母亲,别往前,我们从这边走。”
他拉着母亲穿进一片茂密的原始树林,路不算好走,但天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杨九州一扭头,让左青再追过去:“他这个反应实在奇怪,这条路能通到目的地吗?”
左青:“盐池在西边,他在往南跑,我们跟上去看看。”
粗壮原始的树木纵横随意地生长着,不方便御剑,两人的速度也慢下来,林子里游荡的野兽被他们惊起,惊恐地躲避他们的行踪。
前方渐渐有天光透进来,分开树木越出去,便见到一片湿地。早起的水鸟踩着水草飞掠而过,犀牛埋头在水里清洗身体。
巫淫直接跪在湿地前,埋头大哭起来。
湿地里遍布沼泽,池沼漫流,不仅会拖慢逃跑的步伐,一个不慎陷入其中就再也爬不出来,只能等待着慢慢陷落冷却。
娥皇拍了拍巫淫颤抖的后背:“没关系,再换条路。”
巫淫哭的鼻涕眼泪落了一地:“没机会了,没时间了,娘啊。”
身后传来轰隆雷鸣,远古的巨树成片倒下,巨大的殷商魔人已然追到此处,接连有巫族人从树林中奔出,看见眼前的湿地不由傻了眼,哭叫着:“偌大的云梦泽啊,天要亡我,东皇可会显灵?”
娥皇转身站起,高呼道:“我们是不死之身,即便天要亡我,我们也能逆了天!都给我站起来,继续向西方走,去找到盐水,走进巫山,去往昆仑,有盐水神女在,有巫山神女在,有岷江神女在,有昆仑金母在,殷商魔人又有何惧!”
巫族人闻言都站起身来,巫淫反而迅速爬到娥皇脚下,拽着她的裤脚哭求:“母亲,我求你,你别去,你别去。”
杨九州在这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魔人推开挡路的巨树,抽出雷电之鞭就要抽来,娥皇推翻巫淫两步上前。
她眉心金光大放,身前忽然腾起万千绿竹,绿竹成墙挡住了魔人的动作,她却从眉心处抽出一只碧色玉笛。
巫淫翻了个身,重又爬回到娥皇脚下,连连磕头,一声声磕出一脑的血。
娥皇只是低头看了眼他,冲他笑道:“吾乃尧帝之女,舜帝之妻,守护人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说罢,玉笛一挥,一道绿光将巫淫丢到远处,她低声冷呵:“拦住他!”说完,她衣袖张扬,飞至碧绿竹海之上,脚尖压弯了一根长竹,持笛结印,身前浮起青光流转的巨大法阵。
她正面着可怖的黑面魔人斥道:“今日,我娥皇以不死之身,永镇于此,邪魔宵小若想西进,除非从我尸骨上踏过去。”语毕,她持笛吹奏,音韵化作碧色利刃,片片削向魔人,鲜血纷飞,朱碧交映。
杨九州连忙将巫淫拉起,拽着他不能再回去阻拦娥皇。
巫淫挣脱不开,不由膝下一软,直直跪在地上,哭着叫:“母亲啊,我逃了一次又一次,换了一次又一次的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改变不了您的命运,求求您,让我去吧。”
绿竹之墙已被魔人破坏殆尽,青光法阵拦在魔人面前却只能被动挨削。
魔人铜斧劈上法阵,伴随着一道紫色天雷直接劈得娥皇吹奏的音韵乱了几分,鲜红的血流进了碧色玉笛中,一点点滴落。
巫族人深深向她行礼后,继续往西逃窜,只有巫淫仍然跪在地上拽也拽不起来。
杨九州终于知道他的真正执念是什么了。
左青当机立断:“带他走,把幻境时间线走完,我们出去。”
杨九州这才反应过来,忙把巫淫拖上神剑,御剑而去。
沿着云梦泽一路西行,她仍不住回望:“她是不死之身,应该不会有事吧?”
巫淫瘫坐在剑上,望着苍穹无力地说:“不死比会死更可怕。”
杨九州:“为什么?”
巫淫吃吃地笑:“魔人抓我们回去是为了吞下生命力,提升自己的力量,延长自己的寿命。别的种族总会死,生命力有限。
但我们不同,我们是不死的,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杨九州:“你可以往好处想,至少死不掉,总有机会出来的。”
巫淫:“哈?哈哈,你以为生命力要怎么剥夺?
要用最深的痛苦,让它不堪忍受留在这副身躯内才能剥夺。
对付其他的种族,炮烙、放血、人彘……这些活生生的伤害就足以,但我们对疼痛的感知已麻木,所以不仅要忍受这些,还要让我们一遍遍重复着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去放大这份痛苦啊。
你经历过这些酷刑吗?你没有,可是我母亲,她为了救我们,她要一遍遍永无止境地经历这些啊。”
杨九州猛地拽起他的领子:“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就是个不管不顾生母的痛苦,只能留在幻境里的废物。”
巫淫:“废物?哈?哈哈,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留在这里重来一次,我母亲还是那个母亲。”
杨九州一脚把他踹下了神剑,随之跳到他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胸膛:“你娘还活着!她还活着!魔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跟着我,杀进去!”
巫淫:“你凭什么?你知道什么?九州大地,邪魔横行,娲皇组织了一次次起义,你知道结果吗?败了,全都败了。你知道那夜救我们的人是谁吗?是玄帝啊!那可是北方天帝,是人神之帝啊,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云神重伤,闭了死关。
现在诸神全都逃到昆仑山上去了,他们自己尚且不能自保,你拿什么杀回去?”
杨九州冷冷道:“时间。天下大势,容不得魔人次次胜利,九州各地必将形成统一的对抗力量。痛苦是过去,抗争的力量将一日日强大起来,你们不死之身就意味着终能见到他们覆灭的一日。
留在回忆里是无意义的,站起来,杀出去!”
白雾慢慢涌入周围林间,杨九州听得虫鸣嗡嗡,扭头说了声:“千虫幻阵开阵了。”
她弯下腰抓起巫淫,巫淫直接推开了她的手,杨九州正欲开骂,他已然正色道:“带我,去昆仑求道!我要救我母亲!”
杨九州这才放下心,抱臂点头,又得意地冲左青挑起眉。接着对巫淫道:“把幻境之门打开,一起走。”
巫淫目光灼灼:“只有时间轮回的间隙,幻境之门才会打开,很快就到了。”
杨九州:“间隙?”
林间飘渺的白雾忽然化作一道水柱将他们冲了出去,一路冲进山谷之中。
左青御剑当空,将她艰难地从水流中拉出。她伏在剑上吐出呛进来的水,边咳边吐槽:“好家伙,又被盐水神女的水流冲了一次,现在到哪儿了?”
左青单膝蹲下,掰着她的下巴,让她扭头往下看。
混黄的洪水中,黑色人头起起伏伏,山头上一群人在哭泣。
左青淡淡开口:“是回到了幻境的时间起点。”
杨九州:“怎么会这样?终点是盐水神女的水流?起点是黄河水患?我靠,那我们是不是错过间隙了?”
左青:“把巫淫拽出来看看。”
山头上,一道金光闪过,躺在母亲怀里的巫淫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