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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显然在等候着她。
尤其杜津飞，见到她出来的身影，就立刻满脸堆笑，收了折扇冲她招呼：“谢六娘子，过来，来这边！”那副模样仿佛两人有多熟稔似的。
杜津飞笑得灿烂，谢晚凝反而觉得脊背一寒，全身都在抗拒着，着实不想过去。
杜津飞却看不得她迟疑，忙上前两步，用折扇虚虚推了她一把，把她拽到端王面前，笑道：“王爷，这就是鄙人的妻妹，谢家的六娘子，新晋的女进士，如今御赐的八品散官宏学给事郎。”
谢晚凝只能致礼，道：“臣见过端王爷。”
端王李昶忙伸手虚扶：“免礼、免礼。是吾等未约而至，唐突了谢娘子，还请勿怪。”
谢晚凝笑笑，礼节性地回应了端王：“不知王爷前来，是有何吩咐予臣？”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杜津飞热情地跟她解释：“王爷听说你要开办女子学堂一事，很是赞赏，一听闻你已经在这边动工修建，就立刻说要过来。”
他觑了眼端王的神色，又对着谢晚凝继续说道：“之前王爷就已经找过你父亲，啧，你父亲那个人……”他一拍手中折扇，面露嫌弃，“罢了，不说这个——王爷就决定亲自来看看。”
说着，就挨近了谢晚凝，在她耳侧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着：“谢六娘子，王爷这可是极为赏识你的，你可以要把握住机会啊。”
谢晚凝侧头看了他一眼，再向端王望去，只见眼前这位端王，身着紫色暗金云纹蟒袍，衬得人气宇轩昂、风流雅致，一双黑眸流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锐气逼人。
他笑吟吟的样子，刻意收敛了那身气势：“要感谢津飞，我正愁没路子认识谢娘子呢，正好，他说他和你家是姻亲，我就说，来来来，赶紧带路，带我去见见。喏，所以我们就这样过来了。”
原来如此。她就疑惑杜津飞这人，当时为了拒婚，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以他的自大高傲，又怎会如此笑容满面地对她？
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
但明明前段时间杜家还闹出那么大的事，两死一伤，包括曾经那么宠爱的外室温莹莹。如今看着却若无其事，一副安然的模样，不见丝毫心伤。
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狠无情。
但对于端王，她揣摩不出他的来意。想起之前父亲提醒她，退掉端王交与的一千两银子，当时来不及和父亲细聊原因，如今只能谨慎再谨慎。
谢晚凝客气地笑笑：“王爷有心了，臣不敢居功，不过是做着一些琐碎的小事罢了。”
“谢娘子这是过谦了，”端王点了点头，面露赞许，“谢娘子要办女子学堂这事，是传遍了朝野，众说纷纭，支持的、唱衰的，都有。但，我是很看好的，一是这事意义远大，二是我看谢娘子你也有能力做成此事。”
“所以，我过来，就是想了解，谢娘子这边，我可以提供哪些支持？”端王显得极为诚恳，“我端王府上下愿为这事出钱出力，尽己所能。”
谢晚凝迟疑一瞬，最终选择了委婉拒绝：“臣，谢过端王爷，端王爷有心了！只是，这办学之事……”
她摸不透端王的意图，觉得不必就此得罪了端王，想了想，便给他解释：“感念圣上仁慈，着礼部划了五百两专款，此外，加上其他人捐赠的资金，已募集到位，全数已转入公款，安排了一账房先生管着，由众人共同监督。其余事务，也是由众人协同定夺。”
“端王的心意，臣在此谢过！”谢晚凝行了一个礼，直起脊背，言辞恳切，“只是，这办学之事，乃众人协力完成，端王爷的青睐，臣不敢独自冒领，只怕，还需要和其他小伙伴先行商量……”
端王神色变幻了一瞬，没有言语，只和杜津飞对视一眼。
杜津飞心领神会，扭头对谢晚凝道：“这样，我看这天色已晚，这离广聚斋又极近，不如，我做东，王爷和谢娘子咱们坐下来，尝尝美食，交个朋友，再好好地聊聊。”
谢晚凝微微蹙眉。这是一场鸿门宴啊，何况还要对着杜津飞这张脸。
“谢过王爷和杜郎君的盛情邀请，可我早上出门时，应允了爹爹和娘亲晚间陪他们用膳，”她笑着回应，语气却坚定，“爹爹和娘亲还等着我回家呢。”
端王一展袖袍，挥了挥袍上不存在的尘土，斜斜睇了一眼，笑道：“谢娘子这就不合适了。圣上力推女子与男子同等，交际往来亦是平权，谢六娘子虽是八品散官，却也是万民之表率，现下还做小女儿家的姿态，未免辜负了圣上的期许啊。”
端王的脸色仍平和温柔，言辞间却带上了锋芒，常年居于高位的气势开始展露出来，咄咄逼人。
谢晚凝一噎，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应对之策。
正在这时，街道上传来“嘚嘚嘚”一阵疾行马蹄声，一辆青幔马车在月辉的掩映下快速冲过来，马车颠簸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掀开青幔，露出了马车主人的脸。
竟是孟清竹。
只见马车停稳，他便踩着墨心递来的脚踏下了马车，又捂嘴轻咳一声后，才转身向他们走来。
杜津飞翻了个白眼，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孟清竹恍若无视，待走近后，向端王致礼：“臣，见过王爷。”
“嗯。”端王神色淡淡。
“扰了王爷谈话的雅兴，臣请恕罪，”孟清竹眼波平静，言语亦是冷然，“臣是来找谢六娘子的，臣与谢家毗邻，刚返家时，听闻谢家主母王氏突然晕厥，谢家上下忙着寻医，故只能委托臣来寻谢六娘子回家。还请王爷见谅。”
“什么？”当听到母亲晕厥时，谢晚凝已经惊叫了一声，不自觉地就抓住了孟清竹的手臂，忍着听他讲完，已经慌得不行。
孟清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安抚她冷静。两人同时扭头望向端王。
端王轻啧一声，笑着道：“看来今日很不凑巧啊。没事，谢夫人的病情更为重要，谢六娘子且先回家去，那我们改日再约。”
说着，意味深长地侧头看了看杜津飞，杜津飞忙跟上：“对对，以后还有很多机会，那今日且先作罢，谢六娘子下次可一定要应我们的邀约了。”
谢晚凝沉默着，没有应允，只行了礼。
孟清竹深深地看了一眼端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谢晚凝原本抓着他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双手也滑落了下去，没想到他似有感应，连看都未看，反手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两人匆匆忙忙上了马车，一如来时的急速，马车也飞快地驶离了安邑坊，往崇贤坊奔驰而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端王李昶眯了眯眼，唇角勾起，笑得意味不明：“好，挺好的，这两个人，有意思。”
杜津飞没听懂，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挥着折扇指了指两人离去的方向：“王爷，这……”
端王斜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甩袖上了马车，不再理会他。车夫一声“驾”，两匹高头大马就跑了起来，徒留下杜津飞在风中凌乱。
话说另一头，马车渐行渐缓，孟清竹给点燃的烛火盖上了一个精致的罩子，车内便溢满了柔和又跳动的光，更衬得他眉目疏淡，宛如水中冷月。
墨心守在车外，小小的马车内只有她和孟清竹两人。
谢晚凝静静地望着他。
果然，孟清竹沉吟一瞬，便对她启口：“你的母亲尚且安好，并没有太大问题。”
谢晚凝终于松了一口气。虽有过设想，但得了他一句准话，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忽而又疑惑地问：“你……”开了个头，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倒是孟清竹凝视着她的眉眼，一改平时寡言少语的模样，详细地跟她解释：“老贺早早就看见了端王的车马，安排了小厮去找我……做戏也要做够全套，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令尊和令堂，他们做了准备。一会儿你回到家，还是要再配合着伪装一下。”
“好。”谢晚凝点头答应，心中佩服他的缜密。
“端王这边……”她回想起当时父亲的叮嘱，更觉得今日的端王，来者不善。
孟清竹伸手压了压马车窗前翻飞的布幔，挡住逐渐凛冽的秋风，压低了嗓音：“现在朝堂上并不太平。端王喜欢阳谋，公然笼络朝臣，其野心众人皆知，但他这样明着玩谋略，圣上反而不能把他怎样……他和圣上，都在等着抓到对方的错处……”
“难怪父亲要提醒我，远离端王一派的人。”谢晚凝了然，细细思索，又问，“那为何要找上我？我如今不过是一介散官。”
“你开办女子学堂的事，曾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是圣上力压众议，特许了你的事，不然，你如今做的事，又如何可以如此顺顺当当呢？”孟清竹提点她，“但这就意味着，你已经站在了圣上这一边，端王现在找你，是真心想结交、把你笼络过去，还是想从你这里下手对付圣上，就难说了。”
谢晚凝惊得脊背都绷直了，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孟清竹似是觉察出她被吓到，放柔了话语：“你也不必慌张，圣上杀伐果断，又大权在握，你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自然影响不到她。”
“嗯嗯，”谢晚凝连连点头，心中安定了许多，“那今后我尽量避着端王，离他远远的——对了，还有那个杜津飞。”
听她提到杜津飞的名字，孟清竹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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