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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裕四十四年的冬天极为寒冷,天空呈现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仿佛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冬日之严寒,犹如刀割肌肤,逼得人纷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
唯独一个躺在破旧木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迷茫,瘦弱几乎的与床融为一体,静静躺在那,好似早已习惯了着寒冷风气。
女子睁着眼眸但却没动,她早就被吵醒了,缓缓撑起眼皮,可惜,一片漆黑。
她早就被人挖了眼。
卯时三刻起,婉华宫内的宫女们手捧各式各样的器皿,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宫廷的长廊中。不免惊动了在偏殿后院的瘦凌女子。
宫里有件大事发生——容妃小产。
“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剧烈的响声。身穿圆领宽袖长袍的太监带着两个个子不高的侍卫拽起她沾着血迹的衣领,生生拖到地上。
女子吃痛撇眉,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下意识撑到地面,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努力挣脱皮肉的束缚,让人不禁担心下一刻就会因过度用力而断裂。
只听那太监悠然一声:“麻利的,选个死法罢。”
沈婧娇抬头去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太监嗤笑出声,“差点忘了你看不见。鸩毒,白绫,选一个罢。”
下人双手捧着黑漆描金承盘,上面静静躺着两样物品——一杯盛满鸩毒的酒杯和一段洁白的白绫。
沈婧娇扯起淤血和伤口错杂在一起的嘴角,“我是犯了何事?”
太监语气渐渐不耐烦,“你害容妃小产,陛下嫡子无望,将死之身无疑了,竟还有脸问得出为何。”
容妃,她的二妹妹沈沐。三年前将她带进宫里,整整三年将她囚禁在这偏殿后院。每日吃着从门口扔进来的剩饭剩菜,听着门口宫女谈论她的‘丑事’,还时不时接受对她的殴打。
两个月前沈沐被太医署查出怀有身孕,三日前到她面前一顿嘲讽,每次来都是说那些,昔日嫡女成了宫内人人惧怕的‘女鬼’,身处高位跌落泥潭人人唾骂。无非都是些抬高自己来贬低她的话。
沈沐已经很久没来偏殿了,为何三日前无缘无故来了?今日就小产了?
沈婧娇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那日闻到她身上有桂枝混着夹竹桃的味道,两者相混会导致滑胎。沈沐那么精明一个人,又怎么会容忍别人伤害她的孩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就没怀孕。
后宫的争斗沈婧娇不懂,没沈沐那般精明。只怕是后宫没人能救的了她,便把罪名安在她头上。
沈婧娇穆然笑了,她这般模样,当真能害人?
太监抬高眸色,道:“谋害皇子乃是必死之罪,你也别挣扎了,快选了杂家也好回去复命。”
沈婧娇遥想起父亲阿兄冤死时,也是这般被无故安上通敌叛国,意欲谋反的罪名。父亲死于剔骨之刑,阿兄死在战场,头颅被挂敌国城门数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场大戏终于要落幕了。”她笑得逐渐大声,惹得守门的宫女后退几步。
笑声中混着泪水,让她不禁回想起这一生。
四皇子谢秦南,乃是先帝最受宠爱的儿子,有望太子之位。辅国公位高权重,嫡女沈婧娇成了汴京炙手可热的人物。谢秦南因此表现出倾慕于她,实际与妹妹沈沐两情相悦。
待他称帝后,设计她与男子有染,将她囚禁此处,供沈沐消遣。
至于沈沐,利用温婉可人,乖巧伶俐的伪装被封容妃。那份伪造父兄通敌叛国的最证书便是由她呈上去的。沈沐还是闺中女时就时常用那副娇花欲败的姿态惹得父亲怜惜。母亲惨死,她被扣上克母,痴傻,残弱,丑陋的名声,都来自沈沐这朵伪装的白莲花。
昔日国公府嫡女变罪女,成了人人可直呼姓名的沈婧娇,更甚是被称作‘女鬼’。
太监或许是有些不耐,或许也是害怕她这般模样,一把捏住沈婧娇的下巴,往里往上抬,竟直直将毒酒灌了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的恐惧加深,沈婧娇被迫仰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婉华宫正殿里,一众宫女御医跪在床榻下,床榻边缘是一双金丝纹龙靴,谢秦南满眼怜惜地握着沈沐的手,抚上她苍白无力的脸颊,柔声道:“只要沐儿身体无恙便好,皇嗣日后还会有的。”
婉华宫偏殿的后院断壁颓垣,枯草杂生。沈婧娇用最后的力气嘶吼着,“输赢未定,尔等视万物作刍狗,报应分明!”
灌完毒酒后,太监携着下人离去。沈婧娇头发凌乱不堪,手指因方才的挣扎在地上扣出一道血痕,腹部凹陷,整个人就像是一具骷髅,很快便没了呼吸......
——
西边的林梢处挂着一盏弦月,月色如水,万物静寂。
郊外山崖下,四零八落的马车侧翻在银雨后泥泞的土壤中,车夫旁躺着位青衫绿带的少女,脸上落着颗颗雨珠。
少女陡然睁眼,大口呼吸着,双目猛然间瞪到了极致,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沈婧娇抬起泥垢衣袖挡了挡落下的银雨,朦胧睁眼间,竟能看清蔚蓝的天色,甚至落下的雨丝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她竟然重生了。
些许记忆刺入脑海,这封信,她有印象。只是上一世她并未赴约,未曾想赴约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身体的疼痛将她思绪拉回,沈婧娇低眼望去身上满是血迹,手中握着枚流苏玉,混着泥泞的褐土,想必是刚从悬崖处滚下来,而那枚流苏玉便是那凶手留下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辈子受的罪,竟能有机会重来。
沈静娇撑起满身是血的身体,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国公府。
银雨渐收,浮琼街原本收起的支摊陆续摆出,一处馄饨店外搭建的四角桌上,一男子道:“今日沈大姑娘行丧,国公府哭声一片。”
“不是传她克死生母,待在府里病的厉害出不了门,听说还是痴傻的。别家姑娘闭门不出是因为大家闺秀女德,沈大姑娘就不同了,是因为痴傻。”身旁一同等候馄饨上桌的男子笑道。
“若是我,死个这样的姑娘倒还解去心中琐事,至少不让国功府蒙羞。”
沈婧娇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瘀青,行在路上惹人驻足,没有一人认出她就是国公府今日葬礼上的沈大姑娘。
国公深院,徽派建筑灰瓦白墙,四角高翘似展翅雄鹰,深红色檀香门处挂着极为显眼的白绫。
“沐儿,这下瑞王殿下和嫡女的位置就都是你的了,等你成为嫡女,配瑞王殿下我看还有什么人敢说闲话。”
说话的正是沈楚一的妾室江含月,多年山珍海味后略微发福的脸上尽显尖酸刻薄,正和其女沈沐身着丧服躲在无人的庭院中,口中暗谋着对沈婧娇的谋杀。
沈沐有些心虚地推了推江含月,“母亲,这般话以后莫要再说,免得让人听了去。”随后眼神四处观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可确定事情都办妥当了?”
江含月道:“放心,我的人亲眼看着马车掉下山崖,饶是她没摔死,受了伤躺在那荒郊野外淋半夜的雨也是该断气了。”
“那就成。”沈沐这才放下心,脸上挂不住的喜悦,抚了抚鬓角处的碎发,生怕弄乱了。
若非沈婧娇她才是嫡女,又何必处处不受人待见和尊敬,她才是跟瑞王殿下最相配之人,才是日后的太子妃。沈沐回屋在脸颊和唇上补上些白粉,才让人看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国公府大殿上,牌位上刻着‘辅国公沈楚一爱女沈婧娇’几个大字,牌位前为首的便是父亲沈楚一和妾室江含月。
沈婧娇的贴身丫鬟曲清在底下哭到抽噎,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
江含月左右瞧了瞧许是觉得自己情绪不够到位怕被看出端倪,哭诉着:“大姑娘,你这一走我们沐儿少了位好姐姐,若你还在,日后我们沐儿有定当向学,前途一片光明。”
要不怎么说江含月在沈楚一这样专情的人身上还能生得一女并留在府上,从上不了台面的歌女成为如今辅国公妾室,说出去也算是位名人,而这一切全靠她精湛的演技以及过人的手段。
“二姨娘是在唤我吗。”一声清冽而稳重的声音从外蔓延而来,响彻整个大殿。
满堂的人齐刷刷朝外望去,昔日身子羸弱不堪,娇娇柔柔的大姑娘如今满身浑土脸色苍白,嘴角边额鬓处还留着血痕,可身姿依然挺拔,如同一株傲立在寒风中的红梅,屹立不倒。
来的路上沈婧娇确定如今是贞裕四十一年玄月。
前世这个时间沈家已经灭门,一路上她心悬着不得放下,直到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才确定这一世,已然不同。
曲清哭泣的嘴还没合上,激动的朝外跑去,“小姐!小姐!”
相比曲清的激动江含月母女可就没这么好脸色了。
沈沐酝酿出的眼泪在看见沈婧娇出现的那一刻顿住,蹙着眉,嘴巴微微张着。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提起身上的棉麻丧衣,同曲清一样小跑到沈婧娇跟前,一副关心至极的握住沈婧娇手腕,“姐姐怎得这副模样?”
重活一世沈婧娇可不会再被沈沐精湛的演技骗了,沈婧娇见到江含月母女那张脸开始,心头泛起冷意,前世种种涌上心头。
每逢冬日,江含月趁父亲阿兄远出,便会打点下人将属于她的炭火送到沈沐屋中。沈沐日日换着花样的新衣勾引谢秦南,在深諵阁取了个蕙质玉颜的才女名号。而她却被江含月用身子弱为由锁在院内不得外出,外头更甚传她活不了几年。
这些还都是小事。直到后来江含月斜睨着眼满脸不屑地朝她道:“真是个单纯的姑娘,你母亲根本不是失足摔下山崖的,而是我亲手推下去的。她临死前苦苦哀求我救她的神情我是至今难忘啊。”
从那时候开始,她多年沉闷的心就像是被唤醒了,想尽办法想将江含月母女推入地狱,可为时已晚。
沈婧娇无声的抽回手,越过沈沐,朝父亲沈楚一走去。
江含月僵在原地,愣是没动,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生惧怕。沈沐改为上前搀起母亲,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见我回来,二姨娘似乎不是很高兴。”沈婧娇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江含月张着嘴巴不由得发颤。
沈婧娇此刻眼神阴冷,江含月心虚地一言不发,沈沐见状挡在前头稳了稳思绪道:“姐姐哪里话,母亲只是一时高兴过了头,这才如此。”
相比江含月的演技,沈沐可比她母亲精湛的多,至少不蠢。
沈婧娇上前凑近了些,眼神犀利,“妹妹,你笑的比哭还难看。”
沈沐面上的表情有些僵住,莫名的冷汗湿透了背脊,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沈婧娇有些不同。
以前沈婧娇柔弱,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断然不会如此同她说话,可如今她似能洞察一切,竟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沈婧娇幼年丧母,以为若是没有江含月她母亲的尸体如今都不知在何处。也就是因为这个,沈婧娇觉得有父兄疼爱,与夫君琴瑟,一生便也美满。索性什么都不争,全数让给江含月母女。
可如今不同了,父兄沦没,母亲惨死,爱人不得,真是好一出大戏。
这些苦,她不会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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