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他们了然一笑:“好货都被你们用了是吧?大中午头的,玩得这么花。”
茶室的轩窗半开,三月的春风还带着寒凉,微微吹动沉睡中的女子鬓发,给她们添了一丝活气。
挽月面朝下安静地趴着,身子随呼吸而微弱地起伏,而安棠却是右手弯折垫在头下,脑袋顺势向旁边歪斜,半张明丽玉容毫无遮掩地落于男人眼中。
倏然安静了一瞬的房中,似乎有人咽了声口水。
安棠快要吐了。
她还没来得及喝下掺了药的茶,只是又短暂地犯了回风虚症而已,没多时就恢复了意识,却浑身没劲,连眼都睁不开。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听到了不得了的对话,还遇上了这种混蛋。
安棠感到一束不怀好意的视线聚于面上,气得都有劲儿了,垂在桌下的左手微微动了动,暗暗攥起拳来。
忽然,一片虚无的眼前骤然发暗,有什么东西遮了她前方的光。
下一瞬,她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悬于头顶而响起,明亮中透着寒意,让她想到冬夜里寂然的朗月。
“这位客人,劝你慎言。”
是他……是许公子——安棠已从方才对话中得知了他的姓氏。
她的左手倏地放松下来,活像一只窜入陌生领地的迷途幼兽,终于找到了一处冬暖夏凉的洞穴,安定又惬意地昏睡着。
这时,老刘才想到什么,取来根木棍,伸长胳膊去挑茶室门廊上系着的细麻绳,套进圈里,一扯,卷起的布帘“唰”地泼下来,芦灰色的帘上一个「满」字,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刚松口气,身旁人的话却叫他无端紧张起来。自相识一年以来,他从未听过他用这样冷漠而不留情面的语气与人说话。
“——或许不该再这样称呼。”
陆宴浔负手而立,接上方才的话,“雅鸣书肆的客人,只有喜书之人。往后不会再有‘货’,您请回吧。”
身为书肆之主人的老刘无地自容、额头冒汗。
男子被怼了一通,心里自然有气,但见面前人眸中淬了层黑冰,一看就不好惹,于是憋屈地向老刘身前的地板啐了口唾沫:“高尚什么?难道你们与我就不是一丘之骆了吗!”
男子骂骂咧咧去别家卖货了。
陆宴浔眼皮跳了跳:“……是一丘之貉。”
他微微侧身,目光从老刘的脸上移到地上的脏污,又移回来,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字:“该。”
损失惨重、又遭一通数落后被强行扭回正道的老刘,窝囊地转身去取抹布。
幕帘之后,安棠几乎想跳起来为他拍手称快,可她真的好饿啊,好想抱着牛一顿猛啃。
况且挽月的药效还没过,她索性继续陪她昏迷着。
等她恢复力气,也要狠狠教训老刘一通!
不过,这老刘好似与许公子很是相熟,要不要看在许公子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呢?
毕竟许公子为她遮挡视线,为她怒斥登徒子,对了,还为她买了糖浆。
安棠的嘴角不自觉上翘着。
她现在看不见,耳朵却很灵光,恍惚听见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连忙又压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未察觉。
幕帘没法从中间分开,陆宴浔只好把它重新卷了上去,轻手轻脚上了台阶,在安棠身旁蹲坐下来。
“失礼了。”
极轻细的一声,似乎知晓对方听不见,却又执着地要说。
安棠的胸口正好抵在桌沿,她明显察觉到心跳砰砰声愈响愈快。
微凉的玉石般的指腹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约有三指,抬起又放下,似乎还是找不准位置,索性按住她的脉搏搓捻了一下,又深深陷下去一截。
安棠桌下的左手猛然一收,指尖掐着掌心,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尖叫。
她都能感到他指腹上的薄茧,心中羞涩的同时也有些纳闷,许公子看上去应是文人墨客,怎么习武之人才长茧的地方,他也有?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候。
砰砰咚咚。
她的心跳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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