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书见状知晓雁守疆还算满意,不禁一笑:“前些时日,我与渭源乡的百姓共同迎敌,深感百姓们武力差距之大。

从军中退下不久的人,即使手持的是粗陋弓箭,也有我大汉将士的风采,这样的英才,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消磨,成为没有什么战力的普通百姓,岂不可惜?再则,《论语》子路篇中有一句‘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1,意思是让没有受训过的百姓去作战,是抛弃他们,让他们去送死。

边郡百姓苦日久,无一不在对匈奴的恐惧中存活,若是他们都有自保之力,岂不可免受战乱之苦?毕竟就算存活一人,也可免一个家庭的苦痛。”

雁守疆点头:“你所写的百姓操练之策已相对完善,且无需浪费过多的人力、物力,我观之亦可施行。

明日你就过来报到吧,我给你派人。”

华书先是一愣,她料想到自己这个操练之策有用,应会被采纳,但怎么都没想到雁守疆会让她全权处理此事,还明言收她入营,大喜之下还有些不信:“真的?你说真的?”

雁守疆笑道:“嗯,原本你用的营帐还在,依然给你用。”

华书这厢领了雁守疆之令,回了驿站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深知华景绝不会同意她再入军营,但如今她有了雁守疆的支持,索性带着东西一走了之,省得受华景钳制。

眼见华书背着个包袱,骑马就走,阿五暗觉不对,派人去通知华景,自己赶忙追了上去。

然而,不过晚了华书几步,自己就被拦在了军营之外,阿五傻眼了。

等到华景赶来,几番求见终于入了军营之时,雁守疆营帐中已经坐满了人。

华景移步入内,只见大刀长矛林立,一排高壮的汉子对着自己虎视眈眈,仲迢、阿五又被拦在营外,华景不禁心里发毛。

定定心,华景颤声道:“雁将军,舍弟孟疏方才进了军营,未知现下在何处?家中有要事寻他商议。”

向来正襟危坐的雁守疆,此刻弃了矮榻,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丝毫不见平时的端方,宛若某个寨子里的土匪头子,直愣愣地盯着华景,也不说话,直把华景看得心焦难耐,才开口道:“孟小郎君未来此处,华大人寻错地方了。”

华景急了:“我家护卫亲眼见他入了军营!”

雁守疆唇角一勾:“哦?可有此事?”

旁侧众小将立刻叽叽喳喳地反驳起来。

“哪有的事。”

“从没见孟小郎君来过。”

“军营重地,孟小郎君无官无职,我们怎么可能放他来去自如?”

“就是,难不成孟小郎君硬闯我军营?这可是大罪!”

“没有没有,不在此处。”

“华大人护卫瞧错了吧?”

“别处寻吧。”

在场之人俨然一副打死不认的态度,华景见他们众口一词,也不禁怀疑其来,迷迷瞪瞪地被哄了出去。

眼见营中兵士推出刀车堵在门口,华景愣了又愣,被阿五叫了两声才清醒过来:“郎君?郎君?小郎君呢?”

华景一脸疑惑:“雁将军说阿书不曾来此,你怕是瞧错了吧?”

阿五:“怎么可能?!

我亲眼见小郎君进去的!

我去问他们!”

说着阿五就要往军营里冲,却被旁边的门卫长矛一拦:“大胆!

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阿五气急:“你们是不识得我了吗?我是孟小郎君的护卫,我这些时日,日日随她来此啊!”

“胡言!

什么小郎君?军营重地岂会允你们随意出入,速速离去,再闹囚三日!”

阿五气得忍不住就想动手,被仲迢按住肩膀:“回去吧,他们不会认的。”

说着转向华景:“郎君,从长计议吧。”

听见华景离开,华书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笑嘻嘻地躬身作揖道:“多谢诸位袍泽助我。”

“自家人,小郎君客气什么?”

“就是,入了军营就是自家人,岂能容旁人欺了去?”

雁守疆在旁无奈摇头,这些人怕不是忘了,那是人家血亲兄长,到底谁才是旁人啊?

抬手把众人撵出去,雁守疆对着华书道:“你这计也是无用,只怕你兄长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我虽命人拦着不许他们入内,但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军营里,早晚是要被他找到的。”

华书给把包袱一摘,给自己倒上一盏水:“嗐,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能拦着一时是一时。”

雁守疆无奈摇头:“行了,回你帐里喝去,提醒你一句,这边可没人跟着伺候你,凡事自助。

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过来我这领人,一个月内我要见成效的。”

一连十数日,华书在众人掩护下不断外出安排百姓操练一事,为了避免被华景捉到,她数次过家门(渭源乡)而不入,把渭源乡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阿莫。

阿莫现在可是华书的宝贝,是她亲自跟雁守疆要的人,为此出钱从外头聘了几人帮阿莫制些常用的药,总算把阿莫从医侍的工作中换了出来。

这事可把华书心疼坏了,毕竟她身上钱财有限,离了华景,可是花一点少一点,一文钱恨不得掰作两半用,再不见从前一掷千金的豪气。

换阿莫出来这事,当时瞧着她不情不愿的,雁守疆还担心委屈了她,过了两日却瞧见她每次回来都是笑容满面,才知晓原来阿莫并不喜欢关在屋子里制药,只是为了帮他一直忍耐罢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对华书更多了几分感激。

连着躲了十几日都没被抓到,又因匈奴使者到了,大汉使者也不日将至,华书料想华景忙碌开来,没精力管她,便放松了警惕,一时不慎,就与阿莫一同被拦住了,好在拦住他们的阿九是个老实的,对着华书不敢使出全力,被她二人逃了出去。

“不行了,跑不动了。”

阿莫扶着树喘气,看向华书,“你现在体力怎么这么好啊?”

“还行吧,比不得将军,将军体力那是真好啊。”

阿莫:“......”

“还有力气就继续跑吧?”

华书摆摆手:“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彩头,比这干嘛,回......”

意识到不对,华书僵硬转头,看向身后仲迢。

华书、阿莫“......”

阿莫:“跑吗?”

华书哭丧着脸:“跑不掉了。”

她与阿莫联手,从阿九手上逃走轻而易举,但是仲迢的身手,只怕与雁守疆打起来片刻间都分不出胜负,从他眼下逃走?想都别想啊!

仲迢被气笑了:“知道跑不掉,当初跑出来作甚啊?”

华书沮丧地垂下头:“跑不掉,只能求援了。”

仲迢一听不对,赶忙伸手就要擒住她,然而还是晚了。

华书侧身一躲,抬头时嘴里已经含了一枚木哨,见她用力一吹,仲迢暗道不妙,下一刻却没听到那木哨发出声音,不免一愣:这哨子坏了?

华书倒是浑不在意,吹完这一下,就摆烂一般与阿莫靠在树上静待。

阿莫气急:“师父连这都给你了?”

华书笑眯眯:“没办法,谁让我这么讨人喜欢呢。”

仲迢暗觉不对,从袖间掏出鸣镝向着空中发去。

阿莫推了一下华书:“你不拦着?”

华书:“我得能拦得住啊,现下里,就看谁的人来得快。”

然而片刻后,看着对峙的众人,阿莫问道:“一起来了,这比什么啊?战力吗?”

华书拉着阿莫往雁守疆身后一躲:“若比战力自然是咱们占优,但只怕打不起来,那就是比谁气势足了!”

华景立在对面心头滴血:什么‘咱们’?你跟谁‘咱们’啊?

华景心头泣血,冷言道:“雁将军挟持舍弟,意欲何为?”

华书一探头:“阿兄休要胡言,谁被挟持了?”

华景:“......”

陡然生出一股儿大不由娘的心酸。

“雁将军,她自来了边郡风波不断,几度有性命之忧,家父家母忧心忡忡,家母更是一病不起,今日我必要带她回去!”

雁守疆看向华书,华书摇了摇头,继续探头:“少诳人了!

我与长安一直有书信往来,绝无此事。”

华景:“当日允你留下来时就说好的,不过是游学增长学识,你躲入军营到底想如何?”

华书:“阿兄如此聪慧,怎生猜不到吗?”

华景怒急:“你真要从军?战场刀剑无眼何等凶险?你两次遇险难道还不长记性,非要让自己涉险?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华书、雁守疆、茅季三人自然知晓华景这话是何意,一时都有些沉默,但阿莫不知啊,听了华景这话不禁冷笑:“怎么?独你们华家、孟家的子弟身份贵重,上不得战场?可据我所知,令祖孟舒当年也是驰骋沙场之人,到了如今,竟是胆小畏死,一代不如一代了吗?”

华景哑口无言,这不是贵不贵重的问题,是身份、性别的问题啊!

华书在一旁暗笑,阿莫毒舌不是一两天了,以前与她互不对付,只觉让人讨厌,而今帮着她把华景堵得哑口无言,倒觉得她可爱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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