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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家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屋里的争吵声，江峤雪才松了口气。
她的家是90年代的那种筒子楼，在这个经济发展迅速的年代，这样的房子已经显得破败。水泥空地上青苔的痕迹已经清扫不去，留下斑驳的印迹。
江峤雪低着脑袋下了筒子楼，茫然地看着冷清的小道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峤峤姐姐，你看这些蚂蚁在干嘛呢？”
台阶旁，这初夏的太阳照射不到阴影里，属于5楼邻居家的小初曦叫住了她。
“你又在玩蚂蚁呢，它们在找吃的吧。”江峤雪笑着也蹲在了旁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薄荷糖递了一块给小孩。然后给自己剥了一块，咬碎了一些吐到蚂蚁们整齐的队伍里。
蚂蚁很快发现了食物，在那颗碎糖边不多一会就围过了更多的蚂蚁。
“初曦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回家？我好几次出门都看到你在这玩蚂蚁。”江峤雪含着糖，笑着逗弄着小孩。小女孩是5楼王阿姨家的小朋友，王阿姨30多岁才生的女儿，平时就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格外疼爱也非常严苛。
最近不知怎么，自己最近出门次次能碰到她在这楼下逮猫逗狗。
小女孩拿黝黑的眸子直直得看着江峤雪，好半晌才轻轻说了句：“峤峤姐姐，我不敢回家。”
为什么不敢回家？
还没等她问出口，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陌生的大叔从楼道下来，望了一眼蹲在楼梯口的江峤雪，绕开她就急匆匆跑了。
她尴尬地站起身子，庆幸那个大叔没问自己在干嘛。不然解释自己一个快要上大学的人在陪小学生玩蚂蚁也是挺丢脸的。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蹲了这一会有些头晕，就喊初曦也站起来走走。可是小朋友却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应她。
江峤雪感觉到了熟悉的凉意。
她心下一颤，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初曦，你刚刚说不敢回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江峤雪状似随意得走了几步，就站回了楼道口遮挡不住的阳光里。阳光的接触瞬间驱走那丝丝寒气，她像是找到勇气又问道：“你妈妈不是老把你关在家里吗？怎么我最近出门老是看你在外面玩，都不用写作业了啦？”
“我妈妈她变得好奇怪，我不敢在家里待着。”小女孩躲在阴影里，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我觉得妈妈给我找了新爸爸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小女孩初曦语气闷闷得，小小的身子蹲成一团显得可怜兮兮的。
江峤雪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真的太容易神经紧张。又走到小女孩身边，安慰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妈妈给你找的继父呀？”
“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姐姐说哦，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摸着小女孩头上的触觉怪怪的，有种黏腻的感觉。
“峤峤姐姐是想帮我吗?”
小女孩的话语刚说完，楼上又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江峤雪注视着一楼的楼梯口，等来了下楼的人。
来的正是小女孩初曦的妈妈，她面容憔悴。几天没见，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力一般苍老了十岁。一身素黑的连衣裙松垮垮得套在身上，臂弯处赫然别着块黑布条。
“王阿姨，你这是怎么了？”
王阿姨眼眶红红的一片，眼睛也肿胀得有些变形，她停下下楼的脚步像是在辨认眼前的人是谁。
过了一会才听到她沙哑的嗓子说道：“家里出了一点事，初曦她……她没了。”
江峤雪不敢置信得回头向楼梯角的阴影里看去，没有小孩。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电光火石般闪入脑海，自己那个最荒谬的念头得到了验证。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觉得自己遍体生寒，翻过手心看手上并没有任何东西，才按下了一颗心又问道：“初曦她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呢？”
“家里的母猫生了小猫，我嫌脏就关在了阳台，初曦她没事就会去阳台玩一会。六天前我不在家，回来就听说她爬阳台掉下去了。”王阿姨一边说一边哽咽，“我就不该把猫关阳台的……阳台门反锁了也好啊。”
六天前……
我这几天可没少见到初曦呢。
江峤雪往常遇到的鬼魂大多是她不认识的，很快就能分辨活人和鬼魂的差别。初曦还这么小谁能想到她居然已经不在人间了。
而且，刚刚小初曦还问自己是不是要帮她……
因为看得到鬼魂，江峤雪从来不觉得死亡是永久的离别。
王阿姨哭得哽咽她也跟着红了眼眶，绞尽脑汁才挤出几句：“王阿姨你节哀，初曦出事不是你的问题，她一定不会怪你的。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然她也会难过的。”
王阿姨平时就把小初曦当做珍宝一样保护着，这些话语何其苍白。
或许，下次见到小初曦可以问问她有什么想要说的。
说话间，方才打过照面的大叔又回到了这里，“彩芬你怎么下来了？”
那大叔快速跑上前扶住了王阿姨，关切地说道：“都让你在家里歇着了，我就去拿个东西的功夫，你怎么就下来了。”
“我扶你回去。”大叔示意得点点头，算是和江峤雪打过了招呼。也不管王阿姨要和自己再说些什么，就将搀着她走了。
江峤雪独自站在一楼的楼道口，转头回看台阶后的阴影处，再没有出现人影。
地上忙碌的蚂蚁们将方才的碎糖完全裹住搬动着，昭示着方才自己和小初曦的对话不是自己的错觉。
想到以后再没有那个粘人的小尾巴找自己玩，江峤雪的心像是空了一块，也没了出去散心的打算。
她茫茫然回到了4楼的家中，门一打开就听到奶奶还在和妈妈吵架的声音。
“峤峤她就是个神经病,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去医院再试管生一个孩子没准还来得及，这一年年拖下去年纪大了可就真的生不出来了。”奶奶的声音愤怒中带着无奈，大概是知道自己出门了才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语。
“峤峤！”妈妈看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厉声打断了奶奶还要说的话语。
“饭还没熟，你先回房间，好了再来叫你。”
江峤雪低低得应了声，飞快得逃离了客厅。
耳边还听到几个“儿子”、“赔钱货”、“花了够多的钱了”这样的字眼，奶奶就算压低了声音说话，一时激动也控制不好音量。
江峤雪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无意识得翻看着。
其实奶奶这样的话语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是被撞见说自己是神经病，说自己看心理医生拖累了整个家，这样的遭遇也不止一次。
手机里的网页记录还在方才找的搜索栏“怎么关闭阴阳眼”上。
小时候的自己是很骄傲于自己的特别的，拿着有阴阳眼的事情当做炫耀的资本。没想到得到的不是小朋友们的追捧，而是带有恐惧的疏离和冷暴力。爸爸妈妈觉得是他们工作太忙，让自己产生了心理疾病，这些年光看心理医生就花了老大一笔钱。
妈妈还特意辞去了公立学校老师的工作，平时就接些家教的工作。一心想要弥补自己这个有“心理疾病”的女儿。
她已经不想要这阴阳眼的能力了，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见鬼的次数却越来越多，甚至无法掌控的通灵能力也渐渐变得可控。她发现自己的人生轨迹向着诡异的方向，不受控制得狂奔着。
“峤峤姐姐，你帮帮我吧！”
来自初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饶是江峤雪见惯了鬼魂也很是被吓了一跳。
深吸一口气，江峤雪尽量以镇定的神情转过头去。只见眼前的小孩已不是刚才那正常的模样，此时的她显出的样貌分明是死时的模样。
小孩大概是头先着地，脸上血肉模糊得很。江峤雪又想到了自己方才揉弄初曦脑袋时的黏腻感，心下一阵难受。
“初曦你别拿这个样子吓我，我会害怕的。”江峤雪闭着眼睛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能帮你什么呢？”
屏息再睁开眼，她发现初曦已经变回人类的模样。
小初曦拿着那天真明亮的眼神好奇得看着自己，见自己睁开眼就得意得笑了起来。
“姐姐你原来怕鬼啊。”
这死小孩！
这么一打岔，江峤雪回忆起往日和她相处的感觉，没那么惧怕初曦的鬼魂了。于是又问了一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姐姐，我不是自己掉下阳台的。妈妈说的不对，是叔叔把我推下楼的。”
什么！
“你是说，你继父杀了你？”江峤雪不可置信得反问。
小女孩愤恨的表情，脸色如生前一样甚至会因为生气而变得涨红：“他是个坏蛋！我根本没有要玩猫咪，是他拖着我去的阳台。”
“我好害怕呀姐姐，他不让我从栏杆上下来。”小初曦说着就哭了起来，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他骂我，推了几下没推下去就生气了，很凶很凶地把我打下了栏杆。”
江峤雪只觉得遍体生寒，不可置信得听着小女孩的描述。
刚才温柔安慰王阿姨的那个男人，就是初曦嘴里这个凶残到没人性的杀人犯吗？
“你知道警察有什么结论吗？”小区里出了人命，周围的居民一定会报警：“那些警察有没有看出来你是被杀害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女孩哭得越发大声：“死掉以后，谁都不理我。今天妈妈摆了灵堂，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已经死掉了。我这几天都不敢回家，为什么坏人没事我却死掉了！”
“我那时候好害怕啊，根本没听见警察叔叔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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