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关扑记趣
李煦柔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纸袋里的雪酪，轻嚼慢咽，一路默然无声。
符瑾怀十分惬意地负手而行，睨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两声，“好险，方才真是好险。差点就被人当无赖揍了。”
李煦柔将雪酪咽了下去，低低咳了咳，“幸好六哥哥怀里还有余钱。”
符瑾怀颔首，作悲痛状叹道：“东西市小偷真多，真是防不胜防。”转而又薄露笑意，“不过好在再身手敏捷的小偷，也不敢光天化日掏我胸口。这万一是个女的，岂不成了流氓？殿下，你说是不？”
李煦柔又咳了一声。
符瑾怀吃吃地偷笑个不停，见她转眼已经吃完半袋雪酪，歪头朝她那方问道：“雪酪好吃吗？”
李煦柔愣了会，将纸袋递向他，“六哥哥要尝尝吗？”说完，她面色大窘，哪有吃了一半再问别人要不要的？
符瑾怀已经吃饱了，摇了摇头，“殿下以前吃过这个不？”
吃过的。以前舅舅们偷偷带她出宫时，最喜欢带她来百华楼吃饭。
这雪酪虽不是百华楼的招牌菜，但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一道点心。
“没有。”只是她不再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她的喜好，也甚少和别人回忆尘封的往事。
符瑾怀第一次吃这点心，是他第七世给李昭阳做谋士时。
一日夜里，他们商议国事，聊得夜深了，他肚子叫了一声。她愣了愣，难得露了笑意，便唤小厮去给他买了些夜宵，其中就有百华楼的雪酪。
符瑾怀颔首道：“嗯。我觉得它挺好吃的，我很喜欢，想着买来给殿下尝尝，做饭后甜点，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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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他们从东市游逛到西市。
一路上，李煦柔都用好奇又内敛的目光，翘首张望个不停。
前方有一家新开张的店。
门口花团锦簇，爆竹红纸尚落一地，店小二在外边嚷嚷，“小娘子们，玩关扑吗？各类首饰都有，扑一个带回家吧。”
“老爷，喜欢奇珍异宝吗？要不要来扑一个？运气好，十文钱就能扑一块和田玉呢。”
“大娘大娘，买菜了吗？要不要花五文钱，看看能不能扑一块牛肉回去啊？”
他话说的新奇有趣，李煦柔走至店门口，停顿了一瞬，店小二便忙着笑迎上去，“呦，看小郎君的衣饰，是宫里来的贵人吧？要不要来玩一下关扑啊？”
李煦柔困惑道：“关扑是什么？”
店小二积极地伸出迎宾的手，将她往里面带，“关扑是近期兴来的玩意，是商品，也是一种游戏，有趣得很呢。具体的您进店看看，就知道了！”
说白了就是盲盒，他却偏偏不挑明，非引他们进店看，符瑾怀不由佩服这小二的口才。
李煦柔果然来了兴致，回头朝符瑾怀一望，符瑾怀笑道：“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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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柔进店了解，发现确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她还从未买过凭运气的商品。
这新开的店面看似不大，里面却洞里乾坤，各式各样的关扑成群罗列。
李煦柔在一排十二个不同的虎形彩偶前踯躅下来，往常见到的虎偶雄姿威武，这十二个却个个捏得圆头圆脑，憨态可掬，表情还各有不同，看得人忍不住发笑。
李煦柔不就是属虎的吗？
符瑾怀信步在店里游览，见她停下，转身走了回来。
只见一排“虎头虎脑”下方，摆着十二个符瑾怀巴掌大小的木匣子，里面分别藏着上方展现的虎形彩偶，却不知哪个会是哪只。
他望着她专注愣神的模样，耳边不由回想起她上一世对关扑的评价：“这类凭运气的东西，让人产生期盼，又不见得如愿，我素来不喜。”
真得不喜吗？
李煦柔盯着那几个彩偶看了一会，不由伸手，拿起其中一个木匣子在手上掂了掂。
掌柜连忙笑着过来劝止，“客官，客官，只能选一个购买后拆开，不能拿起来掂的。一是有碍关扑的公平，二是人人都掂不买，容易破坏里面的商品，老朽就亏本了。”
李煦柔听他说得在理，连忙放下道歉，却没留神放好，木匣子一骨碌滚落到地上，直接震了开来，露出一只伸懒腰的花边小虎。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李煦柔眼见自己闯了祸，急得眼泪快落下来了，可怜兮兮地朝符瑾怀望了过去。
又来，又来是吧。
掌柜捡起木匣子，满面愁容，“这，这关扑的封口都是一次性的，这给我震开了，我这个关扑就废了啊！”
李煦柔：“对不起，对不起。”
掌柜刚开张，还没回本先亏本，怎能作罢，“你，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李煦柔不知所措地觑向符瑾怀，“六哥哥，你还有钱吗？”
你怀里的余钱都付了饭钱，你总不会还有钱吧。
掌柜敏锐地听到赔偿的可能性，看他们身份的势态是旁边的这位灰衣少年要弱势一些，连忙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臂膀，“我这新店刚开张，你怎么也得给我个交代不是？”
符瑾怀只得一同赔礼：“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伸手想挡开他缚他的手，不想掌柜的却死死抓着他不放，“这怎能是故意不故意的问题！”
“稍等，稍等。”符瑾怀无奈地笑了笑，望了一眼作壁上观的少女，强行撸下他的手道：“你总得让我掏钱不是？”
李煦柔美眸圆瞪，只见少年抬手往右手袖口里摸了摸，又摸出了两枚银锭，“掌柜的，这个够吗，不够的话，”他往左手袖口摸了摸，“这里还有。”
往左脚靴口摸了摸，“这里也有。”
再往右靴口摸了摸，“这里还有。”
李煦柔目瞪口呆：“……”
掌柜立马笑开了怀，“一锭，一锭就够了，我还得找您不少钱呢。”
符瑾怀干脆地将银子抛给了他，将他手上的木匣子接了过来。
见掌柜的兴高采烈地走远，他拿着那只“无意掉落”的小老虎，捧在掌心至李煦柔眼前晃了一下，微微笑道：“殿下喜欢这只吗？”
李煦柔脸色黑成一口铁锅底，气得险些没缓过来，只得撇过了脸，冷淡道：“不喜欢。”
“你不喜欢这只，那你喜欢哪只呢？”符瑾怀笑着将手上的小虎抛了抛，走到了剩下的木匣子旁，“要不你再选一个吧，看看今天运气如何？”
李煦柔恹恹道：“我今天运气不好。”
符瑾怀挑眉笑了起来，“哎，我倒觉得我今天运气不错。不然我给你选一个，你喜欢哪个？”
李煦柔抬头瞥了他一眼，走上前，指了指最边上那只翻白眼的小虎。
符瑾怀忍俊不禁，目光往剩下的十一个木匣子打转，心里点了个兵，挑了最中间的一个。
一打开，嗤地笑出了声。
“掌柜的，这个我也拿了！”符瑾怀朝柜台那边叫嚷，伸手将木匣递到李煦柔面前。
李煦柔翘首望去，一只胖乎乎的花纹白虎，正蹲在了木匣间，对着她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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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瑾怀虽不知她今日为何作妖，但在她颓然的脸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畅。
她素来阴晴不定，心里想的什么，也不与人说。搞不好又是受了什么气，迁怒到他头上。
符瑾怀都习惯了。好在他最初在她点菜昂贵时便觉得事态不对，假意如厕，下楼将钱囊里的银钱分散了开来。
就算她假装跌倒摸走了他的钱袋，可她不能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一遍吧。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走出了店门。
符瑾怀惬意自在地把玩着手上的虎偶，忽然转过身来，将它们捧在李煦柔眼前。
明明左手是一只伸懒腰的，右手是一只翻白眼的，合在一块，倒像成了彼此嫌弃的一对，逗得李煦柔忍不住笑了一下。
符瑾怀叫她抬手，放到她手上，“可爱吧。”
李煦柔捧在手上看着，轻轻嗯了一声。
符瑾怀伸出食指点了点伸懒腰的虎头，“殿下看，其实一开始没拿到自己中意的，也没事的，焉知不是因祸得福呢。”
李煦柔捧着小虎，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感概，思来想去，怀疑他是以为她刚刚没拿到如意的虎偶才那般情绪不好，在这里开导她。
毕竟，他并没有发现是她偷了他的钱囊……
还是，他发现了，却一直在逗她取乐？
没道理。他要是发现了，按正常人来说，应该大发雷霆才是。
他却还在与她说笑。
李煦柔不认可道：“那是因为后来又拿到了中意的。”
谁知话音一圃，符瑾怀倏尔将伸懒腰的小虎从她手上夺了过去，“那你要舍弃你不中意的这个吗？”他凑上前，握着虎偶的尾巴，将它们放在一块比对着，“可你看它们成了一对，反而更可爱了。我觉得比只拿了一个要好。”又握回手上，仰着下巴道：“你若不喜欢，大不了我把它带回去。”
他说着便往胸口里塞，李煦柔登时急了眼，“说好给我的，六哥哥怎得说话不算数了？”
符瑾怀睁眼奇道：“我什么时候说好给你了？”
“……你方才都放到我手上了。”
少年听得低低地笑，将虎偶放进胸口，拍了拍，“哦，我那是给你看看而已。”
“……”
明明此番前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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