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做。”月如逝眼锋锐利一瞥漓江，警告道。
“可……我们是神仙，又吃不坏身子。”
“但吃的坏舌头。”月如逝淡淡道。
漓江深叹了口气，拂袖换了一套崭新的茶具，用山泉水洗过，捏诀烘干。又敲了一块茶团，放到小磨台上转着圈圈的研磨。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漓江便研磨，边看着恬淡的月如逝回忆，“对了，刚刚说到糜魇……你上次说，他的一丝残魂变做流萤，每一百年，就会出现在你身边一次。只是可惜流萤命短。你总爱收这些小东西做徒弟，莫不是想助那只流萤得道飞升？”
“他是残魂，飞不了升。”月如逝叹道。
漓江又到了调茶膏的步骤，它将茶膏放到笔尖嗅了嗅，茶香糅桂香。她自得的点了点头，才道“那你这是？”
“消遣时间。”月如逝答。
漓江一边往茶盏中加热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这茶沫子好看，色白如雪。”她笑。
月如逝瞥了一眼，漓江盏中的茶，碧绿的茶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白泡泡。她扶额，降头别了过去。
“尝尝，瓜甜不嫌皮丑。”漓江两眼放光，殷勤道。
月如逝无奈，端盏小品了一口，“你这茶怎么齁得慌？”
“啊？怎么会呢？小绪说了，这蜀地边茶可是千金难求的。”漓江一头雾水看了看月如逝，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做茶过程，质疑道：“你这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月如逝白了漓江一眼，问：“你加的什么水做茶？”
“自然是泡到出色的边茶茶汤啊。”
“你尝一口。”月如逝将茶盏放到漓江面前。
“不了。”漓江摇了摇头，“先前就试过了，不怎么好喝。”
月如逝：“……”
漓江又叹，为月如逝也为自己满斟了两盏白水解渴。她看着这一案几的狼藉，提议道：“既是消遣时间，为何不收养一个凡人幼崽做徒弟？既能为你照养这些虫物，还能为你跑前跑后。将来若是出师了，你面上也有光不是？”
“你是觉得每次来我这，都得自己做茶，做不好只能喝白水。想找个打杂的吧？”月如逝放下了手中的团扇，也帮着漓江收拾起案几，“你已经霉了我多少套的茶具？今日这套，不清洗干净，不准走！”
正此时，一只流萤忽闪忽闪的自花树上飞了过来，落在了如逝的肩头，抖动着翅膀。
如逝的身子顿了顿，“七百年了……这是我第七次见他。”
……
冥界的帝女殿中，花落正系着一条青色的襻膊，在厨房切着卷心菜，剁着胡萝卜。
那只被自焚秃噜毛的单毛青鸾正流着哈喇子守在花落的身旁，它不知道，自己好端端一个可以化成人形的神界瑞鸟怎么就被俘虏到冥界，当大鹅养了。
但俘虏还是有俘虏的好处，譬如说神冥止戈的一百年后，他就在冥界的黄泉路上找到了自己一命呜呼的三毛妹妹。他见自己的三毛妹妹做鬼做的一切安好，再过百年阴寿尽了，还可以领得一个皇后的命格投生成人，他就相当的欣慰。又譬如说，他被花落这般当大鹅养着，虽伙食应付了些，但每夜每夜都能同帝女花落同洗同睡，他就很是受用。
他原本想着，自己先和花落培养上几百年的主仆情谊，再然后就自爆自己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这样一来，他必定能顺顺利利的做上冥界的上门女婿。
他在神界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很向往着冥界。神界的仙君们都长着大同小异的人模人样，这导致他们尤为的歧视和自己生的不一样的灵物。譬如说：陆吾、麒麟、饕餮、穷奇、毕方甚至是霸下，都被他们当做过坐骑。
而冥界在这一点上，就比较的通情阔达。
他听说，冥界的鬼魄奇形怪状，什么模样品类的应有尽有，但只要是死了的，变成鬼了的，他们都会一视同仁，当做自己平起平坐的同类。后来甚至发展成，没死的，死没透的，也能享受如此殊荣。
他还听说，冥司的女帝为了天天跟在她身边蹭吃蹭喝的小刺猬，直接逼迫天君将青帝给囚困了，一只刺猬尚且能有如此的待遇，何况他这只未来的帝女夫君？
单毛的青鸾美滋滋的守着自己的美梦，倒计时的计算着自己坦白身份的日子，直到……
一年前，他被花落当宠物一样抱着，带去到了魔界。后来又见花落同小魔头们交谈了什么，他们穿过九曲十绕的崖栈，到了渊底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看到一个白面小生身着黑衣的被捆在铁链上，模样和他不相上下的好看，但是花落并没有见色起意，而是手起刀落将他给刮了。
他耿直着脖子瑟瑟发抖了十个日夜。
花落温柔给他顺毛：“阿毛不怕！阿毛乖！阿毛最勇敢了！”
他还是抖得个厉害，她觉得花落对他如此的好，只是为了将他养肥了，做铁锅炖大鹅吃。
花落见单毛青鸾抖的更厉害了，纳闷道：“我想着你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厮杀的禽类，怎如此的胆小？不就是在你跟前杀了个魔吗？”
“不就是”三个字在单毛青鸾的脑瓜子里嗡嗡回响，不就是……这个喜欢吃鹅的女人好可怕啊……
花落见这只单毛青鸾抖的直接口吐白沫的尿了，有些恼，又有些无奈道：“好了好了！早知道不带你去看杀魔了。你再哆嗦，信不信我把你炖了？”
单毛青鸾直接抽抽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了。他发现花落给他在老槐木上搭了个窝，窝里还放了几颗鸡蛋给他孵，他忽然觉得，或许花落还是有爱心的，毕竟她总还是个姑娘嘛。
……
十天后，三颗蛋里破壳出了三只小黄鸡，小黄鸡第一眼看到的是青鸾，就以为青鸾就是它们的鸡妈妈。
小黄鸡跟在青鸾的身后咯咯的叫着，青鸾去池塘里洗澡，它们也跟去池塘里洗澡，青鸾等着花落给他做卷心菜胡萝卜沙拉，小黄鸡们也跟在青鸾的身后，等着卷心菜胡萝卜沙拉。
花落见青鸾如此喜欢这些小黄鸡，对青鸾好，对小黄鸡也很好。
青鸾见花落对小黄鸡那般好，便下定决心：她即觉得我有爱心，能孵鸡，便就不会轻易的想炖我了。暂且先和她继续与主仆的情谊处着吧，至于上门女婿一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花落看着自己满院落的小黄鸡，很是头疼的躲着成篓的卷心菜，“阿毛，你一只傻鸟，怎生的这么会孵鸡？本想着你身体不好，多给你塞几颗鸡蛋以形补形，补补身子。马面说的，青鸾是会吃鸡蛋的。可能竟给他们孵了出来。我想着，许是你太过寂寞，想孵几只同类陪你玩耍，便多准备了一些，想着院内的小黄鸡有了，你也该吃一些给自己补补身子，我真是没想到……你竟这么的寂寞，这么的会孵……”
单毛青鸾听闻此言，又看着一院落叽叽喳喳的小黄鸡，也很是头疼。
原来，那些蛋是给他……补身体的？
后来，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他的好友精卫的做法……
他开始每天掉一只小黄鸡飞到人界，随意放到某一户凡人的鸡窝里，当然，后来为了省事，也丢过兔窝、鸭窝和猪窝。
花落看着青鸾的行为，疑惑的又去问马面：“阿毛这个四处送孩子的行为，正常么？”
马面沉思了半晌，道：“许是……小黄鸡懂事了，想回到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
花落凝眸细思了片刻，觉得有理，遂不再关注青鸾掉小鸡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年，院子里终于恢复了曾经的宁静整洁，依旧是一禽一鬼一槐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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