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抹药
阴雨绵绵,雨势丝毫不减。
水榭不大,此时里里外外挤满了伺候的宫人。
容蓁手指扣扣桌面,发出“铛铛”响声,眸光深邃,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二皇子。
“母后说玩笑话了,”二皇子半是不解半紧张地抬起脸,“儿臣已不是幼童,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未必。”容蓁托腮凝视,“是非对错是不是分得清,本宫不清楚,但本宫看二皇子构陷诬告的手段真是精通。”
二皇子悚然一僵,皇后竟然知晓事情原委,她是何时知道,又在哪知道的?
他都不曾发现过。
他看着那盏里的小蛇奄奄一息的模样,自己已是不敢求情,憋得小脸通红,连着眼圈都红了。
小蛇亦颇有灵性,隔着盏瞧见二皇子受委屈的模样,本奄奄一息的它突然直立起来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式。
容蓁转头瞧了那小蛇一眼,在众人眼中只见她盯着那小蛇几息之后,小蛇立马如同惊弓之鸟般软了下去,蜷缩起来头扎进蜷起来的身体里,再也未见动作。
在众人的惊诧中,容蓁收回目光,转眸继续看着跪地的二皇子,不紧不慢地叩响着桌面。
“为了一条蛇落泪,二皇子真是仁善。”
片刻后,容蓁站起身,缓缓立于二皇子跟前,隔绝了他瞧小蛇的视线,“这份仁善若是用在正经的地方,也会有番建树吧。”
二皇子被挡住的视线转向容蓁,眼底是疑惑不解。
“本宫看二皇子是散漫贯了又身为皇子,怕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亦无敬无畏,莫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二皇子被这番话吓得连连叩首,“不是这样的母后,儿臣,儿臣不是那等目无尊长目无规矩之人!”
“若你目中有国法家规,目有尊长,怎么会做下今日两件丑事,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垂眸看他,方才还一脸慈善的皇后,此时冷淡得像尊玉佛。
二皇子惶恐难安,“母后,儿臣,儿臣不知,儿臣是不该对萧世子……”
“说到底你还是不明白,”容蓁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她看着她先是摇头,再则长叹一声,才缓缓道:
“其一,萧世子序齿比你大几岁,那便是占了个‘长’字,你如今所作所为可是尊长?其二,萧世子身为南疆世子,既以已入盛京,你生为皇子须做好表率以礼相待,他日南疆王知晓你对他世子如此,你知道他会做何感想?若是那般,南疆王颜面何在?我楚燕礼制何在?本宫且问你,若是那南疆王以此为由向我朝发兵讨伐,你将我楚燕至于何地?又将天下百姓安危至于何地?”
听她一番话说完,二皇子已经惧得落下泪来,涕泗横流,“母后,儿臣错了,饶了儿臣吧!”
“本宫心里自是偏向你的,”容蓁柔声细语,面上又换做一派冲和,“但萧世子他,才是你需要求情的人啊。”
二皇子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喃喃念了两遍,赶忙往榭外跑去,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朝着站雨中已经有人打伞的萧誉哭道,“萧世子,今日我诬告欺辱与你还遣人打你,都是我不对,我做错了……请求你恕罪……”
雨下得越发大了,坐在水榭中只得听见四面水声,二皇子同萧誉道歉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容蓁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两人,见二皇子哭着要拽萧誉袖子,结果扑空脚下不稳跌进新掘的树坑里,哭哭啼啼地爬出来,沾了一身泥,还把另一只鞋也掉进去了,现在光着两只脚还在那同人道歉。
她噗呲一声笑了,正以袖掩唇笑着,忽地发觉站立如松的少年郎目光笔直从对岸望来。
再看时,那人已经在和二皇子说些什么了。
只此一瞬,短得像是她的错觉。
容蓁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周围除了宫人就是内侍。
他在看什么?
对岸的二皇子忽地转身对她的方向行了个大礼,匆匆带着内侍宫人们走了,光着脚还溜得飞快,连小蛇都没敢再张口要,也是知道自己惹下大事了,一幅不敢再接近她的样子,灰溜溜地走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点长进都没,”容蓁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吩咐道,“把这小蛇给二皇子送回去。”
脚快的内侍领命后,拿了蛇就往外走去。
讲究排场又好人服侍的二皇子带人走了以后,整个御花园人就少了大半,显得空寥起来。
萧誉撑着伞沿着水道往水榭走来。
原本打算离开的容蓁余光一瞥脚下一顿,硬生生再坐回软凳上。
她远远看着不断走来的萧誉,被雨帘模糊的人影像一幅在眼前展开的泼墨山水画一样,逐渐清晰。
少年郎黑发半挽着,虽然已经是再度收拾过的模样,但还是湿的,身上衣袍半干不干得裹着柔韧单薄的身躯,他像一抹勾勒出彩的朱砂在天地这块画布中缓缓洇开。
出了这番事,他身边还只有那个小侍从,也不见他调人过来,这份冷静底气的来源是什么?
想起在暗中观察时那惊人一瞥,容蓁柳眉长锁。
难道他料定自己会出手不成?
这样一想,再看萧誉也变了味,这四平八稳的姿态,这冷淡神情,明摆着浑身傲气,一身尖刺,想来就算无人襄助,就二皇子那个榆木脑袋,也害不了他。
萧誉行至水榭一步入内的位置,停步敛伞,拱手行了一礼,“萧誉见过皇后娘娘。”
容蓁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笑问,“萧世子可是收下二皇子的道歉了吧。”
道歉是一码事,对方收不收下,那就是另一码事。
本以为萧誉这种性格,应是不收,没想到……倒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好苗子。
“在下还未说明,皇后娘娘是从何得知?”萧誉掀眸看她一眼,有些讶异。
“袖子,”容蓁示意,“萧世子当日承乐殿一战,可令本宫大开眼界,以萧世子这样的武艺,若不是收下了,如何会让二皇子触及你的袖角半分。”
赤色窄袖衣袍袖边,一点泥手印正黏在上面,格格不入又有几分滑稽。
容蓁想想那画面就觉得有趣,可恨自己刚刚没直接看见,少见了一桩趣事。
“……娘娘说的是,”萧誉面上一僵,耳根子染上绯色,但还是依着规矩继续道,“今日之事,萧誉谢过皇后娘娘出手襄助。”
“小事无妨,”容蓁好笑地看着他耳根绯色,蓦地撞见他右手处两个红点,肃然起身走至萧誉身边,伸手便握。
“娘娘这是做什么?”萧誉不解其意,负手往后退了半步。
见他一副防范的模样,容蓁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摆摆手示意,“世子手上这伤,应是方才二皇子那小蛇咬的吧。”
“有什么问题吗?”萧誉平声问道,语气淡淡,仿佛被咬的是别人,他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小蛇二皇子宠爱有加,嘴里的毒牙都没拔过,毒性不弱,这咬伤若不及时处理,世子整只手恐怕都要废了。”
容蓁蹙眉看着那伤口,唤道:“芯红,把蛇药拿来。”
芯红心细如发,身上常备一些药,从腰间摸出一瓶药来,递过给萧誉,“萧世子,这药对咬伤能先做些小用稳住蛇毒,想要根除还须到太医院那喝几日药才行。”
药瓶入手,一如既往的黑色瓶身冰凉触感,萧誉缄默半响,还是收下了。
“多谢皇后,在下回居所后就用。”
“那可不行!”芯红心想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方才说了,这蛇毒紧急,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得现在涂了才好,莫不然等萧世子回去,又走动这番,蛇毒攻心就晚了!”
情真意切,为人着想,似乎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芯红见不得人作践自己性命,硬是让人坐在了水榭里,她环顾一圈想喊萧誉那个小侍从来涂药,却怎么都不见人影。
萧誉看出她是在找易辰,开口解释道:“易辰先回居所帮我准备衣衫了。”
芯红想了想,便打算伸手拿过药瓶,自己帮着涂抹。
“让我来吧。”容蓁拿过药瓶,饶有兴味道,“本宫许久不做这种事,倒有些手痒。”
从前还小,大哥和二哥小时候在家都不是沉稳的性子,或是兄弟口角,或是顽皮闹事,两个男孩子经常受伤,容府除去老爷又无人敢管束,于是就轮到她这个小妹妹整日拿着药膏追着给两个哥哥抹药。
而今她成了皇后,这样的事情久远得像未晞的晨露,日头一出来全都忘却了。
芯红略微一想便明白她心思,将药瓶递给容蓁,便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她挪了挪身子,刻意站在两人之间,对萧誉多有防备。
这样好的娘娘,要是这南蛮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办,得隔开!
萧誉单单伸出右手来,凭触觉,他明确感受到对方软滑冰凉的手正隔着帕子握着他的手,在划开伤口挤出污血又沾了药粉擦上。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着容蓁鸦青的发顶,有微妙的花香混合着檀香从她发上散出,混合着阴雨天湿润的空气,这样的香气仿若空谷幽兰一般美好。
这些药粉,他本是不需要的。巫神已为他施下百毒不侵的祝福,区区蛇毒无可畏惧,以他的秉性,他理应转头就走,但脚下却仿佛生了根,死死把他钉在原地。
容蓁的动作轻缓娴熟。
萧誉面上越绷越紧,耳根好像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芯红看他一眼唬了一跳,心里忿忿不平,这南疆世子什么人啊,娘娘好心给他上药,他不谢恩就算了,还阴着脸不苟言笑的,瞧瞧他那脸色,比锅底好不了多少!
“娘娘,世子他……”芯红按耐不住,悄悄附在容蓁耳边,才说了两个字,就见容蓁舒嘴角翘起。
或许是紧张了吧,说到底这萧世子也不过十六的年岁。
容蓁握着他越发僵硬的手,这样的状态可不利于药粉发挥做用。
她想了想,开口随便捡了些话来问,萧誉也简短地答,一来一往间倒也算诡异的和谐。
萧誉说话实在简短无趣,容蓁最后问无可问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芯红站在容蓁身旁听的真真切切,一脸不满地瞪着萧誉。
“世子近来可有消息?”
萧誉闻言眸光一紧,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皇后会如此一问。
原本那诡异的和谐瞬时被划破,而原本准备好回答的几句官话到了萧誉嘴边,只好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少年紧绷而苍白的脸松了又松,眸光闪动沉淀了些心思。
容蓁看在眼里。
萧誉抬眸扫一眼周围,只简短答道:“江南巡盐道与吏部尚书来往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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