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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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兰花心里一咯噔，看向他们的油饼，虽然已经凉了，还能发出诱人的香味，叹息一声。
因为要走，她把家里的仅剩的白面全嚯嚯了。
顾来喜一脸心疼，想劝没劝住，做出油饼后一口舍不得吃，还让宋兰花多做几个窝窝头，孩子们吃油饼，她吃窝窝头就好。
宋兰花没做窝窝头，火车上本来就急促，要是吃不好容易生病。
“奶奶，我也饿。”隔壁又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乖，快到饭点儿了，我带你们去吃饭。”火车上有餐厅，可以去吃，也可以等列车员来了买盒饭。
两个孩子不愿意，非要现在吃。
宋兰花默默算了算他们的油饼，虽然不舍得，还是掰了一块，在大牛和二壮不舍的目光中站起来，寻声找到孩子，对一位六十来岁的妇女说：“婶子，这是我做的，先给孩子垫垫肚子吧，我做得不多，我们家人挺多，不能给你太多。”
妇女有些受宠若惊，更不好意思：“不用，我带他们去吃饭。”
宋兰花见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把油饼塞大一点的孩子手里：“吃吧，先垫垫肚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孙子接过来，掰了一块给弟弟，两人直接咬了一口，笑眯眯说好吃，还对宋兰花说谢谢。
宋兰花笑着说：“不客气，你们喜欢就好。”
奶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来的时候带了些吃的，上火车时人多，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挤掉了，我怕孩子丢了，不敢捡，带着孩子就上车了。”
她很随和，看着很慈爱，宋兰花多问了一句：“你们这是……”
“去找我老头子，儿子没了。”说起儿子，老妇人一脸哀伤，又怕提起儿子两个孙子伤心，遂转移话题，“对了，我姓苏，小同志，你姓什么？”
“我姓宋，跟丈夫随军。”宋兰花亮出军人家属的身份，一方面想提醒不安好心的人，一方面想和妇人拉近关系。
她刚才看见了，大一点的孩子手里有个军功章，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该有的东西。
他们能坐同一辆火车，或许是去一个地方，路上有个照应，到了地方也有个熟人。
听到随军，老妇人眼睛一亮：“你们去哪里？”
“先去沪市，然后转船。”宋兰花没直接说明目的地。
老妇人更为热切：“去岛上随军吧，我们也是，正好可以做个伴。”老妇人道，“我姓苏，你可以喊我苏姨，这是我两个孙子，大的叫浩轩，小的叫皓宇。”
皓轩和皓宇有礼貌，又吃了宋兰花的油饼，都乖乖喊人：“阿姨好。”
宋兰花回去，又拿了两个鸡蛋给他们，两家算是熟悉起来。
顾南城还不忘揶揄宋兰花，压低声音道：“还没到地方呢，你就开始走人情关系了。”
宋兰花瞪他一眼：“我是为了谁？”
顾南城噎住，不情愿夸赞道：“你是个好贤内助。”
宋兰花懒得和他计较，问他夜里怎么睡，这里有三张卧铺，看着挺多，可架不住他们孩子多，灵灵和秀秀都是半大孩子，两人睡一张床都嫌挤得慌。
顾来喜带着大牛，宋兰花带着顾小三和二壮，也怕俩孩子从床上滚下来。
顾南城看了看，见车厢里还有空的位置，说：“我去看看，能不能补一张卧铺。”
他也怕孩子有个万一，苏奶奶见状，说他们有两张卧铺，可以给他们一张。
宋兰花没要，道：“苏姨，您年纪不小了，晚上睡不好，怎么能照顾皓轩和皓宇，让南城去补一张票吧。”
顾南城也坚决补票，他回来后，就听苏奶奶说：“你叫顾南城？”
“您认识我？”顾南城诧异。
苏奶奶笑了：“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能力高，学历也高。听说调到东海舰队，是某个团的团长，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们，咱们还真是缘分。”
宋兰花和顾南城对视一眼，对他挺了解，又这么大年纪，肯定是那个师长或者司令的夫人。
顾南城笑了笑：“那真是缘分了，婶子给回头给我说说岛上的情况，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苏奶奶一口答应，顾南城补了票，带着小儿子睡觉。
顾小三一路还是懵的，他没在宛城刘家屯长大，而是跟着养父母随军了，这一世的命运又该如何啊。
顾南城侧身躺下，见他没睡觉，用手抚上他的眼：“睡觉。”
顾小三闭上眼睛：管他呢，吃饱睡好，等长大点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夜里，宋兰花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见呀一声，猛地惊醒，就听苏奶奶道：“皓宇，你醒醒，怎么发烧了。”
顾南城也醒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顾小三给宋兰花：“你抱着孩子，我去看看。”
宋兰花没接，把二壮给他：“你看着，我去看看，我带了药，先给孩子灌下去，我还会一些推拿，你下去也不顶用。”
下去后，宋兰花先安抚苏奶奶，又说：“苏姨您别担心，我带了药，先给孩子喝点，看看情况再说。”
苏奶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说三声好。
宋兰花找到药，接了热水，冲了药给孩子灌下去，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感觉还是很烫，给小孩退了一个袖子，开始给他推拿。
先是户口合谷穴，再是大椎穴，肘部曲池穴等等，每个地方都按摩一分钟以上，都搓热乎了。
五分钟后，孩子脸色缓和下来，摸了摸额头，不烫了，宋兰花松了口气：“苏姨，应该没什么大碍。”
苏奶奶抱着孙子，胳膊紧了紧，眼里蓄满了泪水：“这孩子的爸爸走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他爷爷可怎么办？”
宋兰花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姨，孩子生病正常，仔细看着一定没事，都说福祸相依，孩子将来不会差。”
苏奶奶抹了把泪：“不怕你笑话，我和老秦就这一个儿子，以前打仗没带在身边，放在孩子奶奶家养的，可能常年不见我们，孩子性子有些懦弱，唯一的坚持，就是娶了现在的媳妇。可惜，他媳妇眼光高，看不上他，整天和他吵架。我儿子死后，她就嫁人了，就连我儿子的头七都没过。”
想起这事儿，苏奶奶就恨，她该多着急，就不能等儿子过了一百天。
宋兰花道：“苏姨，您好好培养孙子，等孙子有出息了，自会帮你出头的。”
苏奶奶抱着小孙子又哭了起来，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晚年丧子。
皓轩坐起来，拉着苏奶奶的手：“奶奶，我妈把我爸关外面，我爸没地方去，才死的。”
“你说什么？”苏奶奶的声音拔高了很多，“你怎么不早说？”
“妈妈不让说，妈妈说是爸爸喝了酒，摔泥坑里呛死的，跟她没关系，姥姥姥爷还有舅舅都说，要是我说了实话，妈妈会没命，我们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皓轩说。
妈妈和姥爷他们觉得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明白，有些话他也听到了。
姥爷觉得爸爸没后台，让妈妈离婚，嫁给别人，还说那家人厉害，可以护住姥爷一家。
妈妈动心了，本来就看爸爸不顺眼，下班后天天和爸爸吵架。
爸爸心烦，才出去喝酒，喝酒回来一直拍门，他想给爸爸开门，可妈妈把他关了起来，不让他给爸爸开门。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要是爸爸能进屋，也就不会死。
皓轩很自责，一直怨自己，也怨妈妈。
苏奶奶抱着大孙子，哭得泣不成声，火车上有其他人，也被她的哭声吵醒了，众人没有埋怨苏奶奶，反而都安慰她。
孙子懂事，将来不会差，让她想开一些，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孙子考虑。
这天夜里，下了雨，仿佛在为苏奶奶哭泣。
翌日一早，宋兰花冲了麦乳精，拿出油饼和鸡蛋，喊上苏奶奶和两个孩子一起吃。
苏奶奶拒绝，可两个孩子喜欢吃宋兰花做的饼，又经过了昨天的事，和宋兰花也不客气，拿起就吃。
大牛趁机问皓轩：“俺娘做的饼好吃不？”
“好吃。”皓轩咽下去饼，又喝了一口麦乳精，“我很久没吃饼子了，麦乳精也很久没喝过了。”
苏奶奶一听，立刻知道其中原委，故意问：“你姥姥家过得不差，家里人都上班，还能不给你麦乳精喝？”儿子临走留下不少钱，那个女人不缺钱，还能短了孙子的吃喝。
皓轩犹豫了一下，说：“我姥爷姥爷开始给，舅妈一说，就不给了，他们说，我们没了爸爸，妈妈也嫁人了，没人再管我们了，张家能给我和弟弟一口吃的，是天大的恩情，让我们永远记住，将来要报答他们。”
苏奶奶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放他娘的狗屁，什么恩情，害死我儿子的恩情，虐待我孙子的恩情，早知道你爸爸会死，我和你爷爷不会和他断绝关系。”
宋兰花想用纸给她擦泪，奈何火车上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袖子擦：“您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俩孩子担心，他们没了爸又没了妈，还指望您照顾他们呢。等他们结了婚生了孩子，您可是大功臣。”
苏奶奶破涕为笑：“兰花可真会安慰人，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多活几天，看着他们平安长大。”
宋兰花塞给她一张饼，一瓷缸子麦乳精：“多吃多喝，肯定长命百岁，别说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的孙子呢。”
苏奶奶不生气了，喝了口麦乳精，想起孙子许久没喝了，倒孙子瓷缸子里：“奶奶不爱喝，你们喝。”
宋兰花叹气：“婶子，还有呢，不差这一点。”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大牛三兄弟和皓轩两兄弟也熟悉了。
皓轩俩兄弟他们说帝都的事，大牛说村里山里的事，几个孩子算是相谈甚欢。
灵灵和秀秀是女孩子，平时在家干活，要是做不好，还会被骂，性子本来就沉默，这会儿到火车上，也是不敢说话，缩在顾来喜身边坐着。
因为是卧铺，火车上不算熬人，说说笑笑到了沪市。
下了火车，一行十来口人往车站外面走。
苏奶奶年纪大，行李不多，扯着几个孩子，唯恐一个错眼，孩子不见了。
顾南城和宋兰花三人扛着行李，走在他们一旁，指挥着他们向外走。
到了车站外，宋兰花问苏奶奶：“苏姨，岛上什么东西都有吧？”
“都有，都有，不用买其他的，我看几个孩子饿了，买几个包子就行，很快就能到舟山岛。”苏奶奶见几个孩子身上是汗水，拿出帕子给几个孩子擦擦，给灵灵擦脸时，她猛地惊了一下，又看向秀秀，才说，“这俩丫头一直不说话，我没仔细打量，现在看看，倒跟我年轻时有些像。”
她又看向顾来喜和顾南城：“还别说，你俩也和我年轻时有些像呢。”
宋兰花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张泛白的照片，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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