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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际,东方破晓,天际微晕朱砂,云霞如轻纱曼舞,漫漫铺展于碧空之上。
郊外潭阶寺已是香客如云,袅袅香火升空,混着清晨薄雾,将寺庙笼于其间。
潭阶寺内,长明殿前百盏灯火摇晃,火光映照殿堂。每盏灯火皆由香客点上,保佑逝去亲人平安渡过忘川,进入轮回。
妇女哭啼,壮汉流泪,更甚有人一跪不起,活活哭晕过去,让侍立一旁的佛僧都为之动容。可唯独有一女子神色平静,盘腿坐于角落,见她点上的那盏灯被风吹灭,才起身续上。
一悲戚妇女见她神色淡然,低声暗骂一句,冷漠无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她的耳朵。
陆柍对妇女笑笑,重新坐回方才的位置,继续看着那盏灯摇晃。她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前日在大理寺哭得太多,泪水早已淌尽,今日反而哭不出来。
大理寺将她长姐陆林的尸体反复验了五日,直到尸体腐烂地不成样子,才传消息到沈府,叫人去认领。
那日下着大雨,仵作身上沾了一身雨从外头进来,便草草同她讲:“此女子乃是溺水而亡,既是沈府下人,你便带走吧。”
陆柍哭着问:“大人,溺水身亡不过两日便能出告示,何以五日才叫我来认领,大人,其中怕是有误。”
仵作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大理寺事务繁忙,此女子不过一个丫鬟,耽搁片刻又怎样。你若是嫌麻烦不想带走,我们将她扔去乱葬岗便是。”
到底,陆林的尸体没被带走,亦未扔去乱葬岗,而是被火烧了。刑部的官员带着新仵作进来又验了一遍,说是尸体染有疫病,恐将人传染,便等雨停后,直接在大理寺后院给烧了。
“阿辞,慧觉师傅得闲,叫你过去。”小和尚无讥脚步轻轻地溜到她身边,将陆柍的思绪拉了回来。
慧觉是潭阶寺有名的医师,陆柍每每在沈府挨罚,慧觉都会帮她疗伤,只因他剃发为僧那日,陆柍将他落下的头发递给他,让他想起远离长陵的幺女。
她向无讥答谢一番,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往后院走去。此番前来潭阶寺,不仅是为陆林点长明灯,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物想要询问慧觉。
走过长廊,便到了后院接待客人的禅房。房间正中摆着一张诊桌,一个中年和尚就坐在诊桌前翻阅书籍。他不似其他和尚般长得珠圆玉润,反倒是像文人墨客,清风道骨。
“怎得?你又在沈府挨罚了?”,慧觉见陆柍过来,熟练地拿出柜中的外伤药打开,并示意陆柍挽起袖子。
陆柍摇头,将怀中一檀木盒置于诊桌上:“没受罚,反而为自己赎回卖身契,离开了沈府。慧觉,你医术高明,能否帮我辨认这木盒中的东西。”
这东西是陆柍在陆林的房中找到的,藏得极为隐蔽,但陆柍熟知陆林习性,离开沈府时特意去角落里寻了一番。
慧觉笑着打趣她:“看来沈府的月银不错啊,比你预料赎身的时间前了几年。”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木盒,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待看清盒中的物品,慧觉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连拿木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木盒中放着一朵鲜艳如血的花,花瓣层叠如锦,花蕊如丝如缕,花茎犹如细蛇,花叶着色如墨,这是……狄珞!
慧觉感觉自己的心跳已乱,猛地抬头问道:“此物是从何而来?”
陆柍见他反应颇大,心中思索片刻,才道:“此物是由他人赠与我,那人走得匆忙,并未告知我其他消息,我不知该如何保存,慧觉可知?”
对面的人慢慢将惊讶的神情从脸上褪去,换上一副蹙眉的严肃表情,垂眸思考片刻,才开口道:“此物名为狄珞,产自岩陵郡幽冥谷。既是神药,也是毒药,但四年前便已禁止采摘。现在想要得到这味药,需花大价钱去鬼市购买。所以,姑娘手上这只狄珞,怕是来历不明。”
陆柍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陆林同她皆是丫鬟,怎会有如此名贵药材?她再三确认:“你会不会看错了?或许这花只是和狄珞相似?”
“我不会认错的。”慧觉肯定地说道。
慧觉出家前曾在太医院任职。当时的太医院首席张太医由于错用狄珞,酿成大错,被满门抄斩,而与张太医略有牵连的慧觉也被贬为庶人,后世永不为官。害得好友人头落地,自己削发为僧的药正是狄珞,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阿辞,我以为狄珞乃是危险之物,最好销毁,不然,这药怕是会给你带来危险。”慧觉不愿有人再因为狄珞而落得悲惨下场。
那日乾坤门前,太医署一半医官被砍首,头颅高悬于门上,鲜血流了一地,何其惨状。上朝的百官却恍若不见,漠然从血上踏过,谈笑趣事。
陆柍佯装同意,然后木盒盖上,收回怀中:“好,待会我就把它埋入土里,任其销毁,只是慧觉,我有些好奇,京中哪有鬼市呢?”
她当然不会将狄珞销毁,陆林死得奇怪,这东西也奇怪,两者间必有联系。大理寺迫不及待毁尸灭迹,大约是怕自己发现什么,临走前还塞给自己十两银子,用以封口,其心可想而知。
银子她是该拿的,但口是不可能封的。不仅如此,她还要寻出真相,为陆林讨个公道。
“你问这做什么?”慧觉知晓陆柍在盘算些鬼点子,便拿起桌上的那本书看,翻了几页见对方没了声音,抬眸看她,她淡淡地说:“慧觉,你书拿反了。”
慧觉被她戳穿,便直接将书撂下,直言道:“我不知,你也莫要去探寻,早些将狄珞给埋了,好生开启新生活。”
提及此处,他问道:“你离了沈府,可是有去处?”
陆柍摇头,她离开沈府后,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潭阶寺,是以还未思考此事,于是笑道:“我见你寺内厢房颇多,不如你同住持讲讲,留间房给我,我必定多捐香火钱。”
“莫要打这歪主意,潭阶寺容不得心有杂念之人。”慧觉向她拂手,叫她赶紧离去,但真见到陆柍起身离去,他又于心不忍,叫人回来。
“我未出家时京中留有资产,你且去那边住着,替我看守院子。”
陆柍闻言眼睛亮亮的:“房屋在何处?”
“东柳巷七号,里头还有我一外甥女,名唤宋裳衣,你去了,将这纸给她。”言罢,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你住偏房,租金就免了吧。”
——
长陵夏季多雨,陆柍赶到东柳巷时,雨公也同时到达,将倾盆雨水洒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因着上下板砖不齐,又因年代久远,路面留下了不少坑洼,一场大雨下来,坑洼内填满雨水,倒映出行人的身影,恍若浮影于水中。
陆柍双手抱膝,蹲在东柳巷七号门前。她已敲过房门,许是雨声过大,房内人听不清晰,只好在门前等雨停歇。
小巷狭窄,过不得马车,往来行人也少。只有泠泠的雨声,以及伸出墙头的树叶簌簌声,更显幽静。这样的阴雨潮湿天,檐下唯有陆柍在发愁。
想着陆林是否过了忘川,想着贩卖狄珞的鬼市在哪,想着刑部侍郎将验尸册放于何处,密密麻麻的愁绪,比这雨丝还剪不断。
直到房檐水珠连成雨帘,坠落在地,她才丧气垂头,顺着雨落轨迹向地面望去。
地上积水却浮现一袭白影,影影绰绰,恍若神明。白色发带随风飘逸,映入水波粼粼。腰间玉佩轻轻晃动,发出锒铛脆响。虽不见白衣之上面容,但其倒影浑身清冷,犹如松下清风,水中明月。
陆柍正欲抬头,山泉般的清朗声音先在耳边响起。
“姑娘怎得出门未带伞?”
隔着雨帘,陆柍还是能看见额间碎发下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将雨水也装入其中,清澈见底。她愣了片刻,然后脱口而出:“徐大人?”
徐季安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满眼笑意:“姑娘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徐大人这张脸曾在陆柍脑中刻了几天,久久不去。
一周前,沈大人在家中突然离世,陆柍被临时喊去端水。可是那日妖风大作,大风将长廊上的白色帷幕吹起,使她看不清前路,不小心撞在了一位前来吊唁的大人身上。那位大人先是踹了自己一脚,又想让自己在雨中罚跪,好在被徐大人拦了下来。
那日她身上本就带伤,若是再于雨中跪上几个时辰,怕是比陆林还先归西。徐大人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点头,眼含感激:“是……您救过我,沈馥芳大人去世的时候。”
徐季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然后面带笑容回答:“原来如此,姑娘竟是那日沈府的丫鬟,那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这地方少有人躲雨。”
陆柍见到恩人,有些激动地说:“托您的福,我身体康健,能够离开沈府。今日我是来友人家住下的。”她指了指身后的那扇门,笑笑:“方才雨大,里头的人没听见,才在檐下躲雨。”
徐季安嘴角噙着一抹笑,走进檐下,将手中伞收起,递给陆柍:“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姑娘拿着这把伞吧。”
陆柍正疑惑,徐季安笑道:“此处是东柳巷七号,我在这住了半月有余,姑娘莫不是寻错地方了?”
陆柍愣住,忙将怀中信件取出,将“东柳巷七号”指给徐季安看,他却眼神上下扫了一遍信件,然后指向“宋裳衣”三个字:“宋姑娘住在隔壁,东柳巷八号,许是你友人记错了。”
陆柍的脸顿时涌上热血,变得通红。她尴尬地在心中骂了慧觉几句,然后笑盈盈地接过他的伞,想着赶紧逃离:“多谢大人,待会还您。”
便将伞撑起,去了隔壁。
身后,徐季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
她今日穿的是件墨绿色袄子,颜色深沉,同她年岁不大相符。走路也踉踉跄跄,几步停下,将滑出的布鞋穿上。
徐季安低头叹气,想来她在沈府过得不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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