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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些没怎么尝过败果的雏鸟。”君凝不出面是特意为之，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
望着满庭灼灼光华，将茶盏搁在案上，茶汤溅出的水痕，恰似当年柳霁谦横扫群英时，在试剑台上划出的那道天堑。
那时的天骄们，哪个不是负尽狂名而来？东海鲛绡裁就的广袖翻飞如浪，昆仑玄铁锻造的兵刃啸若龙吟。
可当素衣银冠的柳霁谦自云端垂剑，三千里流云尽数化作剑意，再桀骜的天骄都不得不单膝点地，任凭眉心血珠滚落试剑石。
当年仙魔大战，仙盟崩塌时，各派耆老在碎玉台连议九昼夜，最终将各家惊才绝艳的弟子精英招上战场，不知多少宗门打的底蕴断层，弟子修为高低分化严重。
若不是问仙宗老祖，九霄雷霆劈开魔渊三百里，十二洲灵气倒卷如龙，哪有今日光景？
因此也不外乎各个宗门势力，将自家的天骄看着护着，那是少一个都心疼。
这也导致天骄们受挫极少，面对柳霁谦算一个。
如今说是共抗魔劫，实则谁都明白，这是要把那群眼高于顶的小祖宗们圈在一处，免得他们拆了各自山门，也好叫他们与同龄人接触一下，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檐角青鸾忽然清啼破云，衔来试剑台方向飘落的银杏，金叶脉络间隐约浮着暗红纹路，恍若凝固百年的血迹。
“当年魔渊喷涌时，碎玉台飘着同样的雨。”君凝捻着银杏望向西南，云海尽头似乎隐约可见断裂的青铜巨链横贯天穹。
那时她还太年少，但是，感触却也是刻骨铭心。
不知多少修士踏着先行者劈出的剑痕深入魔渊，归来时佩剑尽碎，抱着阵亡同道的半截残剑在试剑台刻下守心誓——剑断骨销，此志不坠。
仙魔大战的惨烈，至今仍在老一辈修士的心中挥之不去，修真界是胜利了，却是惨胜。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有的已经化作黄土，有的则修为尽毁，隐于山林......
这些年轻的天骄们，虽然天赋异禀，但终究未曾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考验，他们的剑，或许锋利无比，但若心中无苍生，剑再利，也不过是冰冷的铁器。
要这些天骄争的从来不是同辈高低，而是希望当魔潮再临之时，他们剑气所指处——当有前辈们未竟的明月，照着各界山河，永夜不堕。
——————
晨雾将散时，十二峰顶的鹤唳穿透云层，震得青松枝头寒露簌簌。
苍生盟的玄玉碑前，有人将半碗残酒泼在青石阶前，酒液未及落地便化作点点红梅，枝影横斜处显出不具风格的墨字——正是意气风发的天骄们沾墨，在自设的榜上落下的名号。
而今高居主位的鹿闻笙，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前白梅，青年鸦青色广袖垂落阶前，发间玉冠不过寻常青玉，偏生衬得那双含笑的眼愈发清透如寒潭，阶下暗潮自他指尖流散，化作梅瓣间流转的星芒。
“鹿首徒，昨日演武场又塌了半面墙......”临时借调来的执事捧着破损名录苦笑——这些小祖宗不敢折腾其他天骄，倒是改行拆家了。
鹿闻笙抬眼望去，正见几个小弟子抬着鎏金匾额匆匆而过——原是刻着海纳百川的玉匾，此刻“百”字上斜插着三支翎箭，金漆剥落处露出凌厉箭痕。
“焚天谷的翎火箭，东海的流沧锦，再加上紫霄观的九霄雷诀......”鹿闻笙数着墙上交错的痕迹，忽而轻笑出声：“该让人用留影石拓下来，题作千帆竞流图才是。”这些隐世宗门一露头就是不一样啊，杀伤力跟拆迁办一样。
这话顺着晨风飘到大堂，那些新来的天骄们自是听了个全，别的不说，至少现在心情就不错。
“好个千帆竞流...”天骄们面面相觑，皆是相视一笑，眼底浮现着战意。
“不过要看谁家的舟楫先过天门了。”打不过鹿闻笙，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小菜鸡？！
谁家的舟楫先过天门不知道。
暮色初临时分，宴请处，早已沦为战场的盟中膳堂，反正是要被拆了。
东海小公主卷走最后一块水晶肴肉，兽谷传人立刻召出食铁兽蹲守蒸笼，不知谁掷出定风珠，霎时碗碟悬空，汤匙化作流星——大概是觉得抢来的就是比较香？
没想到隐世势力和妖界的天骄们，这么炸，其他弟子端着碗默默到角落去，看着满天飞的菜肴碗碟，感慨也是看上吃饭节目了。
直到膳堂管事祭出君凝，才将这场“论道”拘在方圆之内。
鹿闻笙立在九曲回廊的暗影里，看着少年们披着满身羹汤昂首离去。
他们一些发梢还沾着灵米，衣摆燎着真火，偏要把步子踏得山响，仿佛这样就能震落那些不该属于天才的狼狈。
风里传来零星的争辩：“明日午时，试剑台......”
“怕你不成？我新悟的第八重......”
“再甩你那个带子，我就把你这条鱼烤了！”
“老娘是鲛人！你个土鳖！”
“什么时候咱们里面还有你这款的？烧窑的还是卖碳的?真是——黑的俊俏......”
“你个小白脸懂什么男子气概？！”
鹿闻笙：“......”挺好，大家很热情，嘴巴也暖暖的，很安心。
月上中天，本该寂静的藏书楼却浮动着萤火，几个身影隔着古柏较劲，指尖在虚空划出金色轨迹——竟是以星辰为子，以夜幕为枰，玩起了别具一格的棋局。
守阁弟子欲要呵斥，却见窗棂漏下的月光里，鹿闻笙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眸中映着那些明明灭灭的星子。
只见青年轻笑：“年轻人嘛......有朝气，多好。”难得晚上安分了些。
守阁弟子：“......”鹿师兄说话这么......他好像也是个年轻人吧？
不过最热闹当属鹿闻笙特意给这些天骄们，腾出位置办的“问道会”。
起初不过三五人煮酒论剑，如今却连路过的灵鹤都学会避开这片空域——凌霄观的小道士演示御剑术，剑气削平了半座凉亭；再往前数，兽谷首徒试炼给兽宠的新丹，硬是把一池锦鲤喂得腾云驾雾，三日不休。
鹿闻笙不语，只是一味记账。
拆吧，刚好苍生盟可以基本翻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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