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琇还好，忍冬倒叫霞草这凄哀的语调惊了一下，她原还以为霞草只是空有个皮囊的草包美人，没想到临到这步，对方竟像是都看清了。
“好，你过来。”王琇冲着霞草招招手，朝对方小声嘱咐起来。
忍冬手里还紧紧抓着石头，盯着躺在地上的桃婆子，只要对方有醒过来的迹象，就准备着往她头上来一下，正当她全神贯注戒备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草木折倒的声音，她想也不想转过身举起石头——
“你这丫头也太冒失了些，把石头放下吧，”对方的声音却很温和，说着又喊了声王琇，“六小姐。”
忍冬这才发现来人是琼花和李嬷嬷，她不由吐了口气。
“嬷嬷，”王琇微笑着上前，仪容并没有什么疏漏，倒像是在自己院子或是哪个房间里遇到对方，而不是身处在这偏僻森冷的花园，地上还躺着个昏迷的人那样，“嬷嬷该带的东西可带了？”
瞧见李嬷嬷点头，王琇又转头问霞草：“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霞草不住的点头，王琇从李嬷嬷手上接过包袱递给她，道：“去吧，只要照我说的，你就能活下去。”她瞧着霞草尤带着不安的面孔，又补了一句：“这世上要是你连自救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指望着别人来救你呢？”
我要救自己，我想活下去，听着王琇的问话，霞草心里突然涌起了这个念头，这点想法让她奇异的镇静下来，她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多谢小姐大恩大德。”
说着抱了包袱就匆匆跑了，等霞草去了，王琇才把目光放到桃婆子身上。
“五小姐院里的婆子，”李嬷嬷来的路上听琼花说了个大概，又听忍冬补了一些，她有些疑惑地问，“五小姐什么时候和青萍搭上线了？”
王琇也在想这个问题，这桃婆子跑到青萍和霞草私下碰面的地方，又带着白绫过来，明摆着是想替青萍除了后患——给霞草冠个畏罪自尽的名头怕是最快捷、最方便的做法了。
可一个庶出小姐，又是怎么和嫡母房里的大丫鬟突然勾搭在一块的呢？
若说王茵一个处在深宅内院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自己有本事弄到烟花地助兴的药物，又拿出不知什么筹码鼓动青萍去诱骗霞草，把下药的名头怪罪到孙姨娘和杨姨娘身上，王琇是万万不信的。
可若不是王茵，那会是谁？
小孙姨娘？不，她没那个脑子，王琇在心里想了一个个人名，又被她迅速压下去。
这时李嬷嬷伸手搭了搭躺在地上桃婆子的脉搏：“小姐，她怕是快醒了。”
王琇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带着几个丫鬟们马上离开，对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说到底，这事连一点证据也没有，只是这样放对方回去了，自己怕是立刻会被王茵或是别的什么幕后主使者盯上。
王琇想了想，还是决定照着原来的计划来，她定了定神，把上辈子连人都没打过的“王琇”扔到了脑后，从怀里掏出了帕子香料递给李嬷嬷：“嬷嬷，这是霞草给我的，她那里留的最后一点。”
李嬷嬷立刻就明白了王琇的意思，她想了想道：“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再不回去，姨娘怕是要着急的，留着琼花陪我就好。”
王琇知道她的意思是自己太久不回，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会被怀疑，点点头，从头上拔了颗东珠塞给李嬷嬷：“那就让忍冬先扶我回去，劳烦嬷嬷和琼花留着帮我找丢了的东珠。”
李嬷嬷握着东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不敢劳烦小姐，您快回去吧。”
王琇由着忍冬搀自己回去，她盯着夜空里露了个头的月亮，心里不由揣测，这个时候王茵在做什么呢？是在房里等待着桃婆子的回报，还是当真对这些一无所知，疑惑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茵此刻既不是一无所知，也不是胸有成竹，她立在杨姨娘院外，脸上一片阴沉，她身后提着琉璃灯的蔷薇低着头，并不敢开口。
自家小姐吃完饭回来的路上说自己积食，带着她和芳草两个在院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杨姨娘院子附近，又不肯远去，只远远注视着里头的兵荒马乱，脸色也莫名其妙的越来越难看。
王茵看着天色渐晚，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她在梦中也经历过这个，自然知道今日就是习姨娘落胎的日子。王五爷暴怒之下追查缘由，他去梅居前只去了杨姨娘那儿，自然重点去搜杨姨娘院子，本来倒也没搜出什么纰漏，只是不多时，却发现王芸的丫鬟霞草自缢在院子后头的树上，她怀里还有一点香料，大夫拿来一闻，就说这是王五爷身上的药。
这里头疑点有不少，霞草不过是王芸的丫鬟，就算杨姨娘要下药，为何偏偏让霞草去？等再后来，又有下人传霞草和陆氏屋子里的丫鬟走得很近，王茵这才明白这矛头指的是陆氏，杨姨娘不过是其中一个小棋子罢了。
她今日来梦中发现霞草尸体的地方等待，自然也不是好心来救人，赵氏上回在寺里给了蔷薇孙姨娘的帕子，她要做的就是把这帕子塞到霞草尸体的怀里，到时候能顺理成章把目光引到孙姨娘院子里，本来这事也用不得她亲自来做，可无论平日表现得有多聪慧，对自己丫鬟说“什么时候会有谁的尸体”这种事也太过惊骇了些，更何况她也清楚蔷薇的性子，表面泼辣实则胆小，乍看见尸体怕是能吓晕过去。
不得已，她才早早出来，以消食为借口，在这附近晃了许久，可怎么也找不着霞草的尸体，算算时间，她应该早就来“自缢”了才对。
“小姐，”过了良久，还是芳草忍不住开了口，“您再不回去，姨娘怕是要担心的，而且这里头黑灯瞎火的，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小姐就不好了。”
王茵冷着脸，她心里也知道芳草说得对，可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甘心，她想了想，把芳草叫到身前，拿帕子塞给她，又叮嘱了好一会，也不管芳草瞬间白了的脸，带着蔷薇转头回房去。
进了屋子，王茵的另一个大丫鬟水仙迎上来：“小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奴婢都要急死了。”
说着她捧了盏薄荷茶上来，王茵伸手接了茶盏，这个丫鬟倒是胆大心细，做事还妥帖，平日里伺候极精心，像是今日王茵说自己积食了，回来就上消食的茶水，只可惜这丫鬟的亲姐姐是太太房里的，有着这层关系，王茵也不敢拿来做自己的心腹。
这薄荷茶还没喝上一口，却听前院里头一阵喧闹，像是有什么人闯进院子里来了，还带着惊呼和吆喝，蔷薇正疑惑着扭头去看，却听前头“砰——”一声，她慌忙回身。
只见王茵脸色煞白，手中茶盏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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