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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国,元宁二十七年腊月,大雪纷飞。
随着声声鸡鸣,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银装素裹。早起之人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让京城这条沉睡的巨龙开始苏醒。
辰时,尚书府内院。
一小屋安静地伫立在皑皑白雪中,院中光秃,唯有几棵紫竹立于门口。
屋内四周空荡荡的墙壁之上只挂了几幅简单的山水画,一道寒梅的屏风将本就不大的房间分成了两半。
但伴着一旁几案上香炉中传来的缕缕梨香,这间偏僻小巧的屋子也别有一番雅致风味。
屏风的另一边,绣着暗纹的帐幔中,榻上的女子秀眉紧锁,长睫颤栗,像是被炉中木炭燃烧的劈啪声惊扰,又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之中。
暴雨如注如天河倾盆而下,湍急的河水如疾驰的骏马发出嘶鸣。
一妇人抱着一不过三岁的女孩站在岸边,对面是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手拿长剑,如从地狱中爬出的索命厉鬼,死死地盯着二人。
连日大雨使得河中水位暴涨,甚至已然要漫上岸。
妇人小心地挪着步伐,直到退无可退,她看了眼自己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孩,无甚希望的开口:“我知道自己今日已无活路,但各位能否留孩子一命?”
话音未落,为首的黑衣人便将长剑刺来,一剑贯穿妇人的胸口,紧接着又要将沾了血的剑刺向女孩,千钧一发之际,妇人转身避开黑衣人,抱着孩子决然地跳入河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住身体,紧接着又争前恐后地涌入鼻腔,双肺像是着了火一般发出灼烧的疼痛,眼前一片漆黑,强烈的窒息感让人心生恐慌,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
“离儿,活下去。”
一声微弱但又饱含坚定的声音在女孩失去意识前响在她耳边。
叶青鸢惊醒,从床上做起,大口喘着气,梦中的窒息感仿佛还在追着她,令她发抖。
临桑闻声而入,看到她满头大汗连忙拿着手帕走过去,担忧地开口:“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叶青鸢缓了缓,对临桑淡淡一笑,像是宽慰,“我没事,你别担心。”
临桑见状不太放心,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岔开了话题,“外面雪停了吗?”
“半个时辰前刚停了,早膳已经取回暖着了,小姐现在要起吗?”
“也好。”
早膳过后,叶青鸢望向窗外,昨日寒酥漫天,不见停止之势,就连院中挺傲不折的劲竹也不堪重负被压弯了枝干。
一夜大雪,地上堆满了蓬松的玉絮,仿若深渊巨口吞噬着世间的一切嘈杂,天地间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寒风将雪裹起吹在耳边。
叶青鸢将手伸出窗外,任由被吹起的冰冷的雪花停在指尖然后消融成水又滴落,闭着眼享受着这份宁静。
临桑见她在窗边吹风,便拿着斗篷走过去给她披上,“小姐,今日凌王便会抵京,文武百官和各皇子都会在宫门口迎接。街上肯定也很热闹,我们要去看看吗?”
叶青鸢拿出手帕将手上的雪水擦干,语气随意:“自然要去。”
二人顺着蜿蜒的小路走到府门口,便听到两个扫雪的小厮在偷懒议论。
“诶,你说这叶青鸢,还没出月时她娘就被休,带着她一同被赶出了府在城外福缘寺长大。她既没在府里长大也不跟大人姓李,随了她娘姓叶,这算是哪门子尚书府嫡长女啊?竟然也能被皇上赐婚给凌王为妃,还真是命好啊!”
“可不是!不过她娘被休前也确实是老爷的正妻,她也确实是老爷的骨肉,就算她不姓李又如何?皇上说她是嫡长女她就是!谁还敢说别的?你说……”
两个小厮看见叶青鸢二人走来,议论戛然而止,心虚地低下头卖力地扫着雪。
叶青鸢恍若未闻径直走过,临桑却没那么好脾气,有些气不过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
除夕将至,街上年味越来越浓,又加之战事大捷,百姓们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今日凌王凯旋归京,虽不知具体时辰,但也磨灭不了百姓们的热情,京中大街上各处铺子酒楼皆已座无虚席,楼上的包厢也全都窗户大开,寻不到座位的人们即便站在街边也不愿离去,翘首以盼着盛安的战神归朝,一睹风采。
今日叶青鸢身着一袭水色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绣着芍药暗花的斗篷,衬得身形格外纤细,鹅蛋形的脸上未施粉黛仍面色如玉,头上仅有一根木簪做固定之用。这身装扮对于户部尚书的嫡长女来说未免太过朴素了,但在叶青鸢身上却格外出尘,加之常年居于佛寺的缘故,她身上的气质还有几分淡然。
就连从小跟着她的临桑都仍然会每次被她家小姐惊艳到,更何况是这些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了,一路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叶青鸢无奈只好将斗篷上的帽子盖起,遮住部分脸。
二人停在一个糖炒栗子的摊子前,耳边除了街上摊贩的叫卖声,无一不是在讨论着凌王与这场战事。
旁边的说书摊上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只听醒木一拍,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传遍大街。
“想那东烈国主狼子野心,多年来觊觎我盛安的富饶,屡次进犯边境。此次更是御驾亲征妄图攻入幽云关,但有凌王殿下坐镇,幽云关固若金汤,又岂会让对方如愿!不仅在幽云关外斩落东烈国主头颅,大挫敌方士气,随后更是一鼓作气将对方打回东烈,并拿下两座城池,逼得敌将投降!再想那凌王殿下从十五岁时便开始带兵出征,一战成名,年少封王。八年来上过大小战场无数,从无败绩,当真是盛安的战神!”
“好!”人群传出激烈欢呼。
又一声醒木拍桌。
“上月初雪那日,晨光破晓之际,传令兵骑着骏马举着战报从城门一路向皇宫疾驰而去。阵阵马蹄如擂鼓般敲在众人心上,飞溅的泥雪好似化作利刃随时能给人致命一击。街上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地看着马上之人,等着他的宣判。只见传令兵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激动,放声高喊‘大捷!’死寂已久的京城就像是在盛满热油的锅中倒入清水一般爆炸沸腾起来,街上众人无一不在激动欢呼,每个人都在高喊着‘大捷!’那场面当真是终身难忘!”
台下一书生回道:“果真是瑞雪兆丰年!只是可惜那日没能亲眼所见,实乃一憾。”
说书先生捻须:“客官莫要遗憾,今日能得见凌王殿下班师回朝的盛景也乃人生一幸!”
又一声音响起:“我有个远房亲戚前些天从边境回来,听说边境那边大街上随处可见百姓尸体,比十四年前上任户部尚书水坝贪污一案死的百姓还要多!是不是真的呀?”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旁边不断有人附和道。
不待说书先生开口,便有人呵斥:“胡说!那次水坝贪污可死了好几万的百姓呢!这回东烈都没攻入幽云关,怎么可能就死了那么多百姓?肯定是谣传!”
“就是,今天这喜气日子,提那千古罪人干什么,真是扫兴!”
“那前任户部尚书江向晚罪大恶极,就该千刀万剐!”
……
叶青鸢听此捏紧了手里的糖炒栗子,关节泛白,用力到有些轻微颤抖。
一双温热的手附到她手上,临桑有些安抚地唤了一声:“小姐。”
叶青鸢回头向临桑笑了笑,“没事,走吧。”
二人吃着栗子,漫步到了一个三层建筑,门上牌匾四周雕着藤蔓的样式,中间写着“缘香阁”三字。
叶青鸢走进,掌柜抬头看清来人后便将二人引去顶层独属于她的房间。
不一会,星竹就推门而入:“小姐,您可算来了!我每天在这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有吗?快过来让我看看白了几根?”叶青鸢笑着打趣她。
星竹见她一脸轻松,还有心情调侃自己,便佯装恼怒,“小姐!”
“好啦,不逗你了。”
见恢复正经,星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您真要嫁呀?”
叶青鸢挑眉,“为什么不嫁?你也知道我所做之事势必是要借助皇家之力的。”
“可您这些年来,已经把缘香阁发展壮大了,何必还要以身入局呢?”星竹有些不赞同。
缘香阁中的香与寻常香料不同,是由叶青鸢将中药材和香料相融合研发出的独特的制香手艺而制成,不仅能凝神助眠,还能制成香丸手串随身佩戴调理身体延年益寿,加上叶青鸢的制香天赋,经她手制出的香每次都会有价无市,故而缘香阁很快就在全国火了起来,短短几年更是在盛安多地建有分店。
叶青鸢不在意地说:“通过发展缘香阁的制香技艺再将名声打响去慢慢与朝廷建立联系,哪有让我自己直接成为皇家人来的方便?”
“那您这些年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星竹有些痛觉可惜。
叶青鸢闻言挑眉,神情慵懒,“怎么能是白费呢?缘香阁壮大了赚的钱也多了啊!你怎么会觉得你家小姐我这么爱财的人,发展缘香阁只是为了大事?”
临桑和星竹一脸呆愣:“……”
她看着二人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好了,回神了,不逗你们了。说正事,星竹你方才说等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星竹回神:“小姐放心,没出什么事,只是有一味很火的香快要供应不上了,就是您两年前去萱城采萱草入香的那味。师傅们试了别的萱草都总是差点感觉。”
两年前……叶青鸢想到那次寒月的萱城之行,她在路上救了一个身受重伤又中了奇毒的男子,若非那人内力雄厚恐怕早就死在路边了。不过她救了那人后解毒时又悄悄拿对方试了自己新炼的药让其痛苦不堪,等那人伤还未好全时又差遣对方给自己去崖边摘萱草……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腹黑。
想及此,叶青鸢轻笑出声。星竹不解地问:“小姐,您笑什么?”
还未等叶青鸢开口回答,本就热闹不凡的街上突然呼喊声响彻云霄。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仿佛连上天都在迎将士回朝,在空中洒起了琼花,喧闹不止的街上仿若被冰封般瞬间安静无声,神情肃穆地望着以凌王为首的大军从城门走来。
凌王,凯旋!
战马强劲有力的马蹄踩着地面一声接一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但这次却不是等着审判的紧张焦急,而是压抑在胸腔中的激动与希望!
凌王萧青夜手执缰绳,身上的铁甲泛着寒光,眼神凌厉如鹰隼,仿佛一把会随时出鞘取人性命的利刃,周身肃杀让人视之便心生怵意。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恭迎战神!”接着便此起彼伏声声附和。
天女好似也为今日高兴,将寒酥洒了漫天,阻碍了视线让叶青鸢看不清萧青夜的面容,她便倚在窗框上,静待队伍走近。
如今战事大捷,虽外患已除,但内忧仍未解。
盛安国主自五年前大病一场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如今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但太子之位仍然悬而未立。各皇子早已纷纷暗中拉拢朝臣,朝中局势已呈水火。
况且据她所知,她那尚书父亲李永康已被现皇后之子齐王萧征拉拢,与凌王等人势不两立。
自己这一遭,究竟是求仁得仁,还是步入水火?
“阿鸢。”一道清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同时一年纪与叶青鸢相仿的女子笑着推门而入。
叶青鸢回头看清来人也高兴地绽开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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