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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再次看向他，见他只是停下了手上的敲击动作，但脸上神色不明，既未叫停也未让她继续。
她拿不准萧青夜此时究竟是何意，也不知自己赌对了没有。纵然内心忐忑，但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叶青鸢深呼吸一番，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
“平王起初见皇后与父亲已成功将臣妾安插在您身边做内应时，或许还没有很上心。但除夕那日在宫中见了臣妾后，他发现臣妾并不是个草包而且也并不好骗时，便开始有了急迫感。所以，自那日之后，平王应是就一直在筹划设局，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契机出现，才没有发作。”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注意着萧青夜的神情，当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直到春蒐开始，酒宴上齐王当众求娶李苏湘，他便开始真正地着急了。若真让李苏湘成了齐王妃，那齐王便会既有臣妾这边为他提供您这一方的情报，又会有本就站在齐王阵营的李尚书日后更加不遗余力的相助。平王他怎会让如此局面成形？就算是那日有父亲的拒婚，他也断然不会放心。想必酒宴之后那几日他定是心急如焚，一直到骑射结束那日他知道臣妾去了父亲营帐，再加上晚上看到齐王因恼羞成怒而报复进而对您的爱马下手时，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萧青夜顺着她的话，说道：“可这机会并非上乘，太过仓促。”
见他与自己搭话，叶青鸢便知自己赌对了！
萧青夜这人文武双全，运筹帷幄又杀伐果决，他不会担心自己无法掌控一枚棋子，故而他的手底下不会不留聪明人，他只会不留自作聪明的人。
叶青鸢稍稍放心了些许，语气也不再那么紧绷，“他自然知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周密的布置，但是他不愿放弃，因为一旦错过此次，下一次机会还不知在何时了，他不敢赌。”
萧青夜整个人浑身放松，抬眸看着她，问道：“出手若不能一击致命便会后患无穷的道理萧梁他不会不明白。既如此他明知漏洞百出，为何还要孤注一掷？”
她避开他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方才写的字，淡淡道：“因为他知道即使此局是漏洞百出他也有时间去修补上。”
他眼中闪过一抹清亮，追问道：“如何补？”
叶青鸢心中无奈，明明他心里清清楚楚的事情，却还非要明知故问，真是像极了学堂上老师对学生的提问。
她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大皇子宸王乃您胞兄，自然需避嫌；二皇子晋王体弱常年深居简出不问朝堂，自然皇上也不会将调查之事交予他；三皇子凌王您是有嫌疑之人，自是不必说；五皇子齐王虽是此次春蒐负责人，按理应是他负责此事，但正不巧，此番中毒的人也是他，又加之如今卧床不起，自然也无法调查；六皇子如今还不及弱冠，自然也难担此任。又因牵连了皇室成员，故而这调查之事最终只会落在四皇子平王的头上，所以那日的当众指认也不过是个前菜而已，只要能达成让您禁足的目的即可，之后的日子才是他真正出手的时候。”
萧青夜果然如她设想般，像个疲于应付学生，却又苦于为人师长的身份不得不应付的老师。漫不经心地问道：
“如何出手？”
他虽然看似是心不在焉，但实则却是一直在注意着她。
于是便见她在听到自己的提问后，勾起了嘴角，抬眼露出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笑着道：“若臣妾设想不错的话，恐怕接下来指认您和我是凶手的铁证会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吧。”
萧青夜闻言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有些玩味地问道：“既如此，王妃为何还无担忧之色呢？”
她面不改色，“因为臣妾知道，王爷您自有对策。”
他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是吗？本王怎么不知道呢？”
叶青鸢也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王爷如此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哪有身陷囹圄的样子？”
萧青夜一本正经地胡诌：“王妃有所不知，本王安之若素只是因为心态好罢了。实际啊，毫无对策。”
“王爷说笑了。”
两人有问有答，气氛好不融洽。
但下一瞬，本还令人轻松的空气却突然凝滞。
只听萧青夜淡淡问道：“若依王妃之见，此事是萧梁一手策划的话，那为何那日李尚书一家还会那般一口咬定是你所为呢？你当真与此事毫无干系吗？”
他眸中的清亮不复，眼中含着深究，看着她，冷声道：“王妃，你在避重就轻。”
叶青鸢心中咯噔一声，她就知道，萧青夜绝非善类！
不过也是，那日的场景谁看了都会觉得李永康和皇后才是主谋，也会觉得她是计中一环。
而她方才的那番说辞也确实像是在有意地将此事嫁祸于平王，从而为自己与尚书府一干人等撇清关系。
但叶青鸢也清楚，这不过是萧青夜在给她施压而已，他心中对于真相如何其实一清二楚。
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想看她要如何在他面前应对罢了。
她从容开口：“王爷明鉴，起先一口咬定是臣妾所为的人，明明是只有远兴侯父女俩而已。”
萧青夜听此有些意外，那日李永康不究原委便当众认定下毒一事是她所为时，他有注意到她的神情，有苦涩、有嘲讽，亦有悲凉，他原以为她应是不会再对李永康抱有希望才是。
于是他问道：“王妃这是在为李尚书开脱？”
叶青鸢坚定地否认道：“自然不是。”
然后接着说：“程氏咬定臣妾是因为她对臣妾怀恨在心，再加之她不知臣妾对于父亲的作用，故而臣妾猜想她与远兴侯去到父皇面前信誓旦旦地指控臣妾的这一行为应是避开父亲的，却不想此举反而正中了平王下怀。”
“至于父亲和皇后，应是在知晓了程氏的举动后，才决定将计就计，顺着他们来牵扯到王爷您。这点应该也是在平王的意料之中的。”
还不待萧青夜搭话，她便又说，“因为他知道皇后现下最想扳倒的就是王爷您，故而不论真凶究竟是谁，能推到您身上，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结果。”
萧青夜见她不问自答，轻微笑出了声。
又见她似乎全然忘却了李永康的言行，如同局外人般条理清晰地对此事进行分析，便问出心中疑惑。
“王妃对于李尚书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在意？”
叶青鸢怔愣片刻，似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而后诚实道：“不曾有过期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但若说全然无动于衷也是假的，但要说伤怀也不至于，只是再次看清事实后，未免还是会有些悲凉。”
她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翱翔于天际的飞鸟，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其实臣妾自身倒还好，只是实在是为我娘有些不值罢了。”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营帐中一片静谧。
片刻后萧青夜淡淡道：“确实不值。”
叶青鸢低头，抿唇一笑，笑得极轻。
她转回头，又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柔声问道：“不知臣妾此番作答，是否展现了臣妾的’有用’呢？王爷可还满意？”
萧青夜不答反问：“王妃觉得呢？”
她思索片刻，回道：“臣妾觉得，应是有用的。”
见她一点也不谦虚，他笑道：“王妃倒是自信。”
她仿若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暗讽般，脸不红心不跳地正色道：“臣妾这是有自知之明。再者，臣妾也怕万一自谦了，届时王爷再顺势而为下了结论说臣妾确实无用了可怎么好？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青鸢见他未反驳，便又问道：“那王爷现下可否告诉臣妾您的应对之策为何了？”
萧青夜再次不答反问道：“王妃为何一定认为本王有对策？”
她也学他不答反问：“王爷这算是给臣妾的再一场考试吗？”
他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如此，心中觉得有趣，也起了兴致，便说：“嗯，可以算是吧。”
有了他的肯定，叶青鸢便直言道：“臣妾见王爷您对那日程氏请了太医的事和齐王深夜去马厩对您的爱马做手脚的事都一清二楚，所以想来王爷您应是一早就知道此次春蒐必会有事发生，故而一直有派人盯着他们的。既如此，此番事也定是在王爷您的掌握之中的，您也自然是早有对策。”
萧青夜不置可否，而是调侃道：“王妃谬赞了。”
叶青鸢颔首，柔声道：“王爷言重，臣妾不敢。”
“呵，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轻哼一声，又说，“本王确实早有打算，王妃现下可是安心了？”
她乖顺道：“臣妾谢王爷宽慰。”
萧青夜瞥了她一眼，随意道：“行了，王妃还是别装了。从头到尾也没见你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他站起身，叹气道：“王妃的演技，如今可是大不如前了，退步了不少啊。”
叶青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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