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层层叠叠,累积橙红晚霞连绵。倒映在湖面,衬得湖水如一口平静无波岩浆锅。不知生命在此无声无息湮灭。唯有偶尔略过云端的鸟儿见证这一切。
沐浴在这样的美景下,徐成毓却无暇欣赏。她拿过褚玉宣捧着的东西,边简明扼要道:“慧娘醒了,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没事。”
褚玉宣侧身躲开她的手,脚步不停:“我拿了些披肩厚衣服,先让他们穿上。”这一躲,徐成毓终于看到后头那人。
乍一看觉得眼熟,又觉得这人面貌太过普通,或许在哪个街上擦肩而过。一头细汗,眼皮单嘴唇薄,皮肤粗糙又一张瘦长脸。但如果把这布衣换成昨日那套靛蓝,她不确定道:“你是,昨天那个店小二?”
小二快步走着,仍习惯性点头哈腰恭敬道:“是的,这位小姐。”
几句话功夫,三人已经到搁浅的船边上。徐成毓连忙给那素衣女子身上搭件披肩,又和施缕扶起慧娘坐下,再展开披肩将她左右包裹住。
裴修逻自个儿拿了件,裹好便垂着头不说话了。
小二本想给最近的素衣女子外袍,袍子抖开功夫,徐成毓动作更快。他环视四周,终走向卧在船尾湿漉漉的贝愉,给他也盖一件
最终还是裴修逻打破这难言的尴尬:“呃,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了。”他挤挤滴水的发尾,颓丧道,“或许徐姑娘说得是对的。我们今日就不该出门,出门也别碰水。”
“啊!”他控制不住情绪,猛地大叫一声,“回去,现在就回去。别说来这,我就不该认识你们。这样有什么关我混蛋事!”
褚玉宣正拿着张帕子,轻轻帮徐成毓擦脸。他俩肩并肩手搭手,别提有多亲密。闻言不说瞥一眼,眉梢也不曾动一动。细细端详,确定擦干最后一滴水珠,他慢条斯理收起手帕,悠悠道:“日头马上没了。黑天驾船,还是你这不知从哪混来的小船,我们没命享。”
裴修逻看看前头只一个的桨,又看看自己的手,知道褚玉宣说得没错。但嘴硬本能驱使他反驳:“呵,你们在这待一晚好了,我自个儿回去。这样最好,你们岛上有什么事,总扯不到我身上来。”
“是你带我们上岛的。”褚玉宣强调。
裴修逻翻个白眼,搜肠刮肚预备继续顶嘴。这副神情徐成毓不要太眼熟,无论大小熊孩子永远心服嘴不服。解决方法嘛,要么给个台阶,要么锤一顿。
通常徐成毓面对弟妹会选择先给个台阶,再锤。但现在情况特殊,她没有多少耐心,加上裴修逻大小算得上成年。于是,她拉过施缕的手,让她环过慧娘抱紧。自己整整上衣下摆准备起身,给那个没眼色的一些心理阴影。
“两位公子说得都有理。”小二半鞠躬拱手,声音清脆嘹亮,“但如此,裴公子,您可是元熹书院排前号的才子,我断不可让您晚间划船试险。再说,岛内有屋舍用水加我这个下仆。没什么不方便的。”
好一番吹嘘,裴修逻呆了呆,颇不好意思道:“咳咳,既然如此,我就随你去吧。”他腿一蹬踹向褚玉宣,“喂,小爷愿意跟你走了,还不快带路。”
知道这人没憋好屁,褚玉宣踩住他的脚腕,斜睨他一眼,再把目光转向船头。
众人这才发觉,那素衣女子很久没发出声音。她伏在溺水男子胸膛上,仿佛在倾听什么。黑发蜿蜒,缠绕男子半身,度着夕阳朦胧的光,白衣也染至赤黄。
裴修逻意识到什么,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试图裹紧披风,却贴到濡湿的里一,鼻腔一痒,狠狠打了一串喷嚏。
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大半人在水里泡过,即使是炎夏,也需要尽早换衣服。再拖不得,徐成毓从头到尾掠视这几人,排出大概,再拍拍褚玉宣:“你带他们回去安置,我留在这。”说到“留在这”时,她眼睛瞟向素衣女子,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不好,还是我留在这儿,小二带你们回去。”话一出口,褚玉宣又觉得不妥,不由得拧起眉头。
裴修逻嚷嚷:“我知道路,我带。”话一出口,自得解决燃眉之急,挺起胸膛挨夸。没曾想两人连个眼风也没赏给他,就当没听到。
让裴修逻带路?指不定出什么事。徐成毓更加坚定,比着大拇指按住褚玉宣眉心,劝道:“好啦,你快去快回。我就这里守着,没什么事儿。”
“你一人决不可。”褚玉宣拉下她的手,偏头看向施缕,“她留下陪你。”
施缕呆愣下忙点点头:“是的是的,我陪着徐姑娘。”连慧娘也频频眨眼,示意施缕留下。
“免谈,慧娘需要人照顾。施缕,你也回去。”徐成毓一口回绝。
几人僵持不下,几乎呛起声来。这时,小二拱拱手,低声道:“几位,不若我与这位小姐留下。这位公子你也别急,不过小半时辰功夫你就过来了。到时候是个什么章程,再拿主意。”
“这主意也不错。”徐成毓站起身,把褚玉宣拉起来,再踢一脚坐地上的裴修逻,呵道,“你们当玩呢拖来拖去。回去洗热水澡,灌姜汤把被子捂严实点。”
她叹口气,风风火火快步走到船尾,直接往贝愉屁股上来一脚:“听明白没有,耽误慧娘休息你心里过得去吗。”
几人了了散散经过素衣女子身边,下船动静并不小。徐成毓就站在船头,注目他们下船,实则余光全放在素衣女子身上。女子半掩面,另一半又被头发遮盖,只露出一只眼睛。
若不是偶尔眼皮动动,她几乎要以为素衣女子已经睡着。其实,她更关注的是女子身下的男尸,可惜没有检查的机会。徐成毓脸色愈加沉凝,如果这尸体上有外伤,落水可能不是意外。
她挥散思绪,没事找事将众人散落的外袍衣物一件件捡起,归拢到一边。这件深蓝绣兰草的是褚玉宣的,这件姜黄色是慧娘的。
徐成毓搓搓手指。两人都是讲究人,衣服平日看着不显,泡了水还是这么柔软舒适,若是粗布麻衣定没这般。但再好的衣料沾到水,定也做不到如风飘逸,一个顺溜划过指尖。
忆起细腻面料划过指尖的触感,她有些迷惘,似乎自己不久前曾触摸过。愣神片刻,耳后细微摩擦声响起,徐成毓不假思索拧腰一脚横踹。船上一个死人,三个活人,能没悄没息站她身后的,也就只有小二了。
突然一记重击,直接把小二甩至船头,摔到素衣女子身上。小二抱着包袱,蜷缩着身子痛苦不已,左手还拎着件湿衣,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似乎想递给她衣服。
徐成毓佯装焦急道:“你们没事吧。哎呀,干什么在后面吓人家。”说着起一身鸡皮疙瘩,看来装无辜也需要心理素质。
她跺跺脚好似迈步,实则在原地一步未动,小腿肚顶着凳沿,确保背后是船壁。继续抱怨:“站得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对了你你你,就摔你边上,你不懂得扶一下吗。”
素衣女子终于动弹了下,发丝间,露出一只赤色的双眼,直直瞪着徐成毓。
“呵呵,我好怕啊。”徐成毓毫不畏惧,直接盯回去,语气却轻佻,“他好歹算你熟人,垫一下背怎么了。啧啧,真让人心寒。”
听此言,女子和小二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一滞。小二放下衣服。捂胸撑地缓缓起身,虚弱道:“这位小姐。咱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您,”他接着咳嗽两声,“怎如此对待。即使下仆,也不能受这样打骂。”
徐成毓诚恳点头:“小二,我最近喜欢问人月钱,你每月月银多少。”
小二不知所以,还是回道:“一月五百个铜板子,做得长另算。”
“是啊,五百个铜板子。那为何赏你一个银豆子,你就放胸前面。常常鞠躬来鞠躬去,不怕掉啊。”
小二脸颊抽动,强自按捺情绪道:“这不是家里不缺钱。出来跑个活就当解闷了。”
徐成毓惊叹一声,佩服道:“为了解闷做伺候人的事,你癖好真特别。”阴阳怪气完,又看向素衣女子。此时,夜色已近,光影不慎朦胧,白衣反而成为最显眼的存在。
徐成毓目光犹如实质,上上下下审视女子良久,像是要剥开一寸寸。直看得女子汗毛倒竖,她终于开尊口发问:“两天穿着同一件衣服,天又热,这样你出汗不臭吗。”
女子早气不过,立时抖着声反驳道:“我换了!”这句话一出,小二想捂她的嘴也晚了。
“噢——你换了。”徐成毓故作讶然道,“昨天我记得你,看你也穿着这一身。误会了,抱歉啊。”
轻飘飘一句道歉,她放过女子,又看向小二,道:“喂,我说,尊重下尸体好不好。你都压着人伤口了。”
小二冷笑着没动弹,素衣女子却条件反射看向男尸脑袋。但才动一下,便反应过来,保持着探头姿势僵住。侥幸着她或许没看到,于是机械般转头,企图蒙混过关。
“别害怕。”
轻悠悠一句,吓得女人差点跳起。转过头去,却看徐成毓目光略过自己,落在了男人脸上。
“别害怕。昨日逃一劫,今日逃不过。命数在此,不能强求。”
天色已暗,黑影衬得人如鬼魅。小二再不装了,自如起身活动手脚,吊白眼冷冷盯着徐成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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