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念书
赵成才仓惶躲着扫帚，脚下不防，磕绊在不平整的土地上，一头向前栽倒，直接脸朝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刘小娥没有就这么放过赵成才，朝着他背部和屁股上狠狠抽打。
赵成才摔得啃了一嘴泥土，鼻梁重重磕在地上，疼的仿佛断了，爬着躲避刘小娥的扫帚。
屋里，李云英、胡满月和周红梅见赵成才被打，纷纷匆忙跑出来。
李云英看着赵成才被打得摔地上滚的狼狈样，心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她最是疼爱自己这个才华出众的孙子，一直放在心尖尖上宠着，哪能看着他被打。
“刘氏！你给我住手！”
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要夺刘小娥手里的扫帚，还要扇她巴掌。
刘小娥一把抓住李云英的手腕：“还当我是任你打骂的儿媳妇吗？别忘了，咱们已经断亲！”。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赵成才，拽抓李云英的胳膊甩过去，李云英“哎哟”一声，重重地砸在赵成才身上。
赵成才又是惨叫一声，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咋吐出来了。
“儿啊！”
“夫君！”
胡满月和周红梅目眦欲裂，朝着赵成才扑过去。
终于把祖母和赵成才扶起来，看到他身上被抽出来的一条条红印子，顿时心疼得哭嚎起来。
胡满月憎恨地盯着刘小娥：“敢伤我儿，我饶不了你。”
刘小娥冷嗤一声：“当我怕你吗？”她举起扫帚示威，胡满月被吓得蹬蹬后退。
刘小娥拎着扫帚转身，对上闻惜禾一双清亮漂亮的眼睛，突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走到闻惜禾跟前时，小心翼翼道：“禾娘，娘这样是不是太泼辣，不敬长辈？”
闻惜禾立刻鼓起掌，啪啪啪，掌声清脆：“娘，您说什么呢，那些人算什么长辈？况且咱们已经断亲，现在陌生人都欺负到咱们脸上了，怎么能不还手呢？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刘小娥的脸有点儿红，不过对这些人动手，真的太解气了，感觉浑身舒爽。
赵成才捂着鼻子，鼻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他阴鸷地盯着闻惜禾和刘小娥：“刘氏，闻惜禾！你们不仅诬陷长辈，致使长辈有了牢狱之灾，竟还殴打子侄，简直恶毒至极，你们这般不孝恶毒的毒妇，我要写文联名安平县读书人上书县令，治你们个不孝之罪。”
对，他可以写文声讨刘氏和闻惜禾，把罪名转嫁到这两人身上，那么他的名声必能挽救回来。
自从爹和祖父入狱，黄三宝、吕大庆等官差被抓，黄三宝便说诬陷他，说是他教唆出谋，要谋夺闻惜禾的冰粉秘方，县衙就三番五次请他过去了解案情。
他还记得官差第一次找他去衙门问话的情形，那是在老师的学堂上，衙门的官差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同窗们看他的表情有多么的诧异鄙夷。
虽说后来县衙因没有证据证明，便把他放了回来，他也与同窗解释。
可他能看出，同窗们表面笑着说相信他，实则根本没信！
明明就是恶吏财迷心窍，他也是受害者啊！可这些往日自诩君子的同窗们，竟对他落井下石！
尤其那个富家公子哥儿裴荣轩，竟当众说“耻与小人为同窗”。
那裴荣轩家中富裕，学堂里大多人都巴结他，他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都鄙夷嘲讽他，疏远他。
一群蝇营狗苟的小人，真是枉为读书人！
日后待他高中，定要回来把自己所受的羞辱十倍百倍还回去。
赵成才说完，凶狠地瞪着闻惜禾和刘小娥，等着她们露出害怕的表情。
她们这些无知妇人，他要让她们知道得罪他的后果！
闻惜禾拍着胸口：“哎呀！我好怕呀哈哈哈哈哈，呸！你写，随便写，真当我怕你这个愚蠢阴险恶毒的小人吗？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地上的一坨臭狗屎，恶心人的玩意儿！”
“你！你……”赵成才气得呼哧呼哧喘气，额头青筋暴凸。
闻惜禾转身和刘小娥回屋里，不看疯狗发疯。
刘小娥还是有些担心的：“禾娘，他毕竟是读书人，若真的写文联名上书县令，即便县令不会受理，可他一肚子坏水，定要坏了咱们的名声，咱们在东市的生意受到影响可怎么办？”
“娘，你别担心，我有法子。”闻惜禾十分不屑地嗤笑一声，“区区一个童生而已，不过是认了几个字，真当自己是当世大儒，一呼百应，说联名别人就同意了？
“况且，难道只有他会写文吗？我也会！”
闻惜禾当即挑灯夜战，写了一篇八百字小作文，全篇通俗易懂，保准全安平县除了猫狗虫蛇，只要是人都能听懂。
刘小娥拿着“小作文”看，稀罕的不行，她虽不识字，但谁不对读书人敬佩呢？
赵成才那种无耻小人除外。
赵丰年和小杏雨、小梨云都不识字，闻惜禾便把“小作文”念了一遍。
她用的是写爽文小说的手法，通篇下来，让人爽到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爽的。
刘小娥和赵丰年都听得热血沸腾。
“禾娘可真有学问，你写的这文章，我竟都能听懂！”刘小娥也曾听过赵成才读过他自个儿写的文章，但她一句都听不懂，可见禾娘的本事更大，竟能让她这个大字不识的妇人都能听懂文章。
刘小娥无不可惜地说道：“若禾娘是男儿便好了，是男儿，就能读书，能做官。禾娘如此聪慧，读书比那赵成才可好多了。”
闻惜禾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时代的问题。
女子若也能做官，便能分走男人的权利，他们怎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且女子困于内宅，便是男人掌中玩物，便是才学比天高，也无处施展。
让那些即便是窝囊无能之辈的男人，也能压在优秀的女子之上，如此凌驾于人的权利，谁会放弃？
自古至今，世上女子皆艰难。
闻惜禾暗暗叹口气，世道如此，她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自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娘，我虽不能读书出仕，但读书也是有用的，读书让人聪明、明事理，你让自己和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刘小娥特别赞同地点头：“那是，若没有禾娘的智慧，咱们一家现在都不知会如何呢。”
“大嫂真厉害。”
赵丰年和小杏雨、小梨云三双眼睛特别亮，特别崇拜地看向闻惜禾。
闻惜禾脑海里灵光一闪：“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年年，小杏雨、小梨云，我教你们识字念书吧？
“还有娘，你也跟着学。”
一大三小全都愣住了，念书？
他们能念书？
刘小娥结结巴巴地说：“禾、禾娘，我也念书？我……我学不会的，我这般愚笨……”
“娘！”闻惜禾打断她，“你哪里愚笨了？你又没念过书，你怎知学不会？
“况且咱们只是认识一些常用字，学一些简单的算术。如此，等咱们以后的生意做大了，娘你也能继续打理。”
闻惜禾看向三个小的：“你们呢？愿意念书吗？尤其是年年，你还能去书院，还能考取功名。”
“愿意！”小杏雨、小梨云异口同声。
赵丰年竟是没吭声，闻惜禾眉头一皱：“年年，你不想念书吗？”
“嫂子，我……”赵丰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惜禾知道赵丰年是懂事的孩子，眉眼舒展开，显得温柔亲切：“年年，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赵丰年犹犹豫豫的，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大嫂，若是念书了，会耽误干活儿的，而且……而且念书要花好多银子的。”
就像赵成才，他一个人念书，要全家供养他，爹和大哥为了给他赚念书的银子，不知吃了多少苦。
如果他也念书，花光了家里的银子，一家人要怎么活？
闻惜禾用力揉了一把赵丰年的头：“年年真懂事，不过你放心，家里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银子的，肯定够你念书。
“况且若是以后你能考取功名，也能保护家里人啊！甚至哪怕没有官职，只是个秀才，大房一家还敢欺负咱们吗？
“还有那两个恶吏，敢胡乱抓咱们、抢冰粉方子吗？他们不敢！所以，长远来看，念书的回报是非常大的。明白了吗？”
赵丰年慢慢地点了点头：“大嫂，我明白。”
他都明白的，就像赵成才，他念了书，全家都要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吃什么喝什么，直接花银子去买，家里、田里的活儿也从来不用沾手。
若是自己会念书，当初爹娘和大哥，还有杏雨梨云，就不会被大房欺负，祖父、祖母也不会偏心偏到那般程度。
念书的好处，真的很多。
赵丰年一脸严肃，说：“大嫂，我也愿意学念书！我将来要做官，当大官，保护你们。
“家里的活儿我也要干，我不要变成赵成才那样吸全家血、啃全家肉，只有自己舒坦的人。”
“乖！”闻惜禾挨个摸过三个孩子，“既然你们都愿意学，那咱们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始。”
闻惜禾想了想，准备从三字经开始教起，入乡随俗嘛。
三个小的特别激动，刘小娥也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紧张过，她都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念书识字？这可真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屋里响起了郎朗的读书声。
闻惜禾知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教了前两句先背诵着，等明日回来，趁着天亮，再开始教大家写字认字。
赵成才听见飘来的读书声，惊愕无比，但随即又不屑冷笑：“一群蠢笨俗人，也配读书？真是侮辱了圣贤书。”
他听那屋里翻来覆去就读那么两句，心中更是不屑：“真是蠢笨如猪。”
翌日。
闻惜禾、刘小娥和赵丰年三人早早地做好冰粉，推着板车去县城。
闻惜禾带上了腐竹辣条、干腐竹，送给裴钰妍的火柴人版广播体操教材，还有惊喜“小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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