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多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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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好，日头正盛，屋外一片晴朗。
屋内因着窗棂都被薄纱遮掩的缘故，显得有些幽暗，然而也隐约可见外头的烈日灼灼。
阿劭睁开眼时尚未完全清醒，眼睫扑闪，半晌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床上。
仿佛喝过酒一般对昨夜的记忆有些模糊，阿劭只记得自己正画着符咒，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睡着了，至于后来如何回到床榻，她一点印象也无。
她掀开被子起身，衣服仍是昨夜穿在身上的那一件，简单的发饰都被拆下，东一个西一个，被随意地放在了榻边的矮几上。
想来是她半梦半醒间靠在桌子上睡不舒服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床上，又嫌弃发饰戳脑袋，于是统统拆掉了。
阿劭不疑有他，她从床上起来，简单漱洗后走去外间，她记得昨夜符纸书册乌泱泱地堆满了整张桌子。
可一走到桌边，她顿住了身形，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凌乱，大多符纸已叠好放在一旁，只有一两张散落在一旁，上头搁着一支已干透的蘸了朱砂的羊毫笔。
一切都显示出寻常的模样，阿劭心中却有一种怪异之感。
正想深究回忆时，阿劭忽得捕捉到内室传来一声东西掉落的响动。
她折返回去，瞧见原先好好躺在枕头边的皮影小人此刻滚落在地上，身上压着一支小钗。
料想是它沿着矮几下来时不慎带落的，阿劭失笑，走过去将它捡起来，安抚一般拍了拍它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再一次瞥见了它身上那一小块焦黑。
昨夜她用符咒时险些失控，虽威力不大，但若不是小山替她挡了那一下，或许她也会受些伤。
她仔细看了它外袍的纹样和剪裁，煞有其事地、郑重地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衣服修好的。”当下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抽个空，去清泽派的多宝阁看看有无材料。
多宝阁独立于各峰，位于主峰的山腰处，通向这里的路是修得最多的，连此地设的禁制都与别处不同，其余各峰是能隐则隐，稍有不慎便会触发阵法。
多宝阁则不然，只要走入多宝阁的阵法内，拿出灵石叩击一旁的山石，再眨眼，人便已到了多宝阁气派的大门前。
镶嵌的灵石晶莹剔透，折射出的光泽足以让人忍不住闭目。
阿劭差点以为自己会被闪掉眼睛，将用来遮阳的伞沿倾斜了一些才堪堪遮住那些夺目的色彩，此时皮影小人也钻出她斜挎着的布包，见状又重新躺了回去，兴许也是眼睛被晃疼了。
多宝阁的生意不止在清泽峰内，而是遍布整个修真界与凡界，其资产之巨，在阿劭跨过门槛走进去之后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她第一次在清泽峰中看到这样富丽堂皇的装饰、琉璃做瓦，白玉为地，左手边是名贵药材、右手边是奇珍异宝，连在这里担职的弟子服制的衣料也比寻常各峰弟子的要精致细腻得多。
据她这几日了解所得，多宝阁只有阁主，也就是清泽派的钱长老是专属于此的，其余都弟子都是自各峰招徕而来，不仅有灵石补贴，还有弟子优惠。
不少弟子挤破了头想进来，只可惜钱长老要求极严，且无人知晓他选人的标准，是以清泽峰多宝阁内的弟子并不多，
阿劭甫一走进，就有人迎了上来，“师妹想看点什么？吃的还是用的？法器和灵药我们这里应有尽有。你是符修吧，我们这里也有加持符咒的法阵，节能环保，不浪费多余灵力，而且可以使用七七四十九次，马上山门试炼就要开始了，超值特价只要……”
眼前这位师兄的话密得插不进去一点儿，热情非常，只可惜阿劭囊中羞涩，翻箱倒柜也才找出几块灵石。
她正准备告诉师兄这一残酷的事实，就看见从他斜后方飞来一把打理犄角旮旯时用的小刷子，这力度，这方向，显然不是冲着她来的。
“师兄你小心……”阿劭出声提醒，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毛刷正中这位师兄的后脑勺，发出一声她不忍听的闷响。
“胡水雨，你又偷懒了是不是。”说话的是一个女声，语气温柔，胡师兄却一下子噤若寒蝉。
阿劭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伸头望去，果然算是半个熟人。
正是她醒来后见过的那位知秋师妹。
她的视线与郑知秋的视线恰好撞在半空中，两个人都愣住了，郑知秋率先反应过来，恢复了阿劭曾见过的柔柔弱弱的模样，走上来挽住她的手，惊喜道：“玉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玉师姐……”胡水雨的表情从呆滞逐渐走向疑惑，“你是玉听劭？”
阿劭也开始疑惑了，“师兄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
胡水雨倒是接受良好，很快收起了疑窦的表情，转而露出大大的笑容，“既如此，就当卖大师兄一个人情了，这个符咒加持法阵我可以再折价，你看看……啊！”
“郑知秋！”他再次捂着脑袋回头，郑知秋抱臂立在一旁，笑容婉约恬静，如同无事发生。
她转头对着阿劭说，“师姐别听他胡扯了，这个阵法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有没有效果还不一定呢，千万仔细别被骗了。”
只是如此年纪已能自行造出一个新的阵法，俨然是有天赋的人了。
阿劭倒也没多说，又听郑知秋接着问，“玉师姐造访多宝阁是想寻什么宝物呢？”随后解释道，“我亦是多宝阁的其中一员。”
“我也是！”胡水雨也凑上来，可想而知又被敲打了一记。
郑知秋放下手，笑着说：“你还在考察期呢。”说罢将手上的毛刷递给他，“我的活已经做完了，可以陪着师姐看看，你可还有好多活没干呢。师叔说了，阁内不准御剑，也不能用剑气，打碎一件够你赔上一百年。”
“知道了知道了。”说罢一把以握住命剑的气势，一把夺过小刷子，忿忿不平地开始清扫窗台柜台的灰尘堆积处。
“师姐。”郑知秋再度看向阿劭，“对不住，让你头一次来就见笑了。”
“胡水雨这个人怪得很，待在剑泽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因此一时之间没有认出师姐。”郑知秋说，“师姐不要怪他。”
阿劭心说她算哪门子人物，竟然还需要人人认得，只是心中却禁不住流露出疑问，想起方才胡水雨说的“卖大师兄一个人情”是什么意思。
只是似乎这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阿劭担心自己会露馅，最终还是压下了即将说出口的问题，摇了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接上了之前的对话，阿劭说她来这里是寻一张兽皮。
多宝阁虽“宝多”，但也有不少寻常平价的好物。
阿劭在前几日去各峰转悠时，看到过炼器的修士有用兽皮制作的灵器，因此阿劭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兴许能在多宝阁找到制作皮影戏的材料。
果然郑知秋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有。”
阿劭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就听郑知秋接着说，“师姐想要怎样的。我们这里有灵兽的皮毛，质地偏软，但更亲肤，且有灵力温养，能存放得更久；若师姐想要质地较硬的，也有魔族恶兽的皮毛，还有一些凡界收购得来的，但那些师姐可能不喜欢……”
不喜欢？怎么会！师姐穷得很。阿劭在心里苦笑，听她这么细致的描述，阿劭已然能大致猜到这些兽皮的价格是几何了。
她将从进多宝阁时动了动就没再出来过的皮影小人拿出来，放在手上，仔细感受了一下它的衣物的材质。
“这是？”郑知秋对着她手上的东西疑惑道。
“演皮影戏的小人。”阿劭简单解释了一番，心想这修真界莫非真的没有皮影戏这一出。
随后就听郑知秋说道：“我知道，头先在凡界执行任务时远远瞧过一眼，没想到长这样。”
阿劭暗自庆幸，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将什么是皮影戏解释清楚。
“那师姐是为了做这个才想寻一张兽皮的是吗？”郑知秋问道。
阿劭点头，“正是。”
“好我知道了，不若师姐先看一看罢。”郑知秋说罢，在身后的木墙上轻点几下，随后闪身进去了，再度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摞的东西。
阿劭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在地府时所用的都是原本前去投胎的那句身体的行囊里随身带着的，她当时想着黄泉路上不知要排多久的队，能找到一些解闷的东西也是好，没想到一解就是几百年，这百年里，她也只能用这些皮影小人演了一出又一出，转世都转不了，遑论找到材料去做皮影了。
只是她虽然会做皮影，却从未见过这样大张的兽皮，正在惊骇之余思考这些兽皮是如何得来的，就听郑知秋解释道：“这几年修真界灵力充沛，化形褪去兽皮的灵兽还有生长期褪兽皮的灵兽也比往年多了不少。魔族那些更甚，虽然魔族的地界难入，师兄们还是冒险去过几回，每次去都能收获好多。师姐挑一挑吧。”
阿劭伸手略翻了翻，只觉自己仿佛一个买不起东西付不起钱还要拍桌大喊让商家把最好的东西都摆出来让她挑一挑的无耻小人，这样一深想，更觉无颜面了。
只得放弃道：“知秋，你这里有没有……”她欲言又止。
“嗯？”郑知秋含笑俯身，只以为她还看不上这些，想着也是，玉师姐和顾师兄自小有婚约，在这些身外之物上一定是看到过更好的，看不上这些也正……
“有没有稍微次一些的。”阿劭低头看着地面。
这白玉铺成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她脸上的赧然。
这地可真白，纹路真好看，一块接一块铺的得真严密。
让她一条缝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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