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静默了一瞬，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黄荛，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她在开玩笑一样。
负重跑了一整天，大家的体力都到了极限，还没倒下已经是靠着意志在支撑。
若是队伍能整齐一些，调整着跑步速度，靠慢行军与急行军交替作为休息，现在的情况应当会好上很多。
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还保持着这样的频率，使他们还有力气讨论与探索，但两次袭击打破了这一秩序，绷紧的神经也让大多新兵忘记了如何调整自身的状态。
后面时间愈加紧迫，心慌让更多人没有力气再去保存体力——这听上去很矛盾，事实上也这样，越是想快队伍越乱，以至于跌倒事件已经发生过几次。
此时个别人在等待时已经或跪或坐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不过大多人还互相扶绰站在那里。甚至不是因为傲气或脸面，只是没有坐下后还能爬起来的自信。
若不是这样，三百人也不会因因为一名伤员而陷入沉默。
真正的战场上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来给人思考，但也没人天生便是铁铸的军人。
黄荛的提议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的意见，虽然这样这是将整个队伍该承担的负担压在了一个人身上。
但这个完美建议有个前提，就是她真的还有体力多带一个人走完接下来的路程。至少在这些孩子眼中，这是个没有完成可能的提议。
被扶起的男生双腿使不上劲，只能大部分体重压在黄荛身上，这会儿正努力用枪伤的腿撑起身体，疼痛与非正常的赶路姿态让他耗费了更多的体力，加上背包的重量，他保持平衡都无法做到。
小少年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
“别逞能。”陈友珊上前帮着将人扶住，在黄荛耳边低声说了句，倒是没有阻拦。
她和赵安晓曾记录过队伍中每个人的体力极限，以便于分配行动以及及时支援，黄荛的身体情况太不稳定，但却始终会在越高压的环境下表现出更强的实力。
“别管我了，你们先走吧！”少年涨红的脸上汗水滴下，在夕阳的光晕中像是滴血一般，“再耽误大家都要受罚，我自己能行的。”
“丁锐，你说的什么胡话！”奥栾一手攥着背包，停顿了一下，又看了黄荛一眼，“你自己怎么走？”
“没关系，离得不远了。”叫做丁锐的男孩低声说，也许是没力气，离得远的人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又看了黄荛一眼，奥栾咬咬牙，将背包解下来，“我来背你吧。”
也许是同为男性的关系，丁锐这次没有拒绝，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摘下背包。
三十公斤的背包对于此时体力耗尽的新兵们是个不小的负担，两人合力拿着都费劲，更别提重量翻了一倍多的活人。
奥栾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强撑着走了一段，还是摇了摇头，让人将丁锐搀下来。
单是背着人走路还能勉强，想要长距离拉练几乎没有可能，就算现在脱拉的队伍速度已经算不上急行军，也不是带这一个人能跟上的速度。
“大不了我们就慢慢走，反正天黑之前估计也到不了。”娅珥帮忙搀扶着这样说。
丁锐被折腾这一阵儿，原本胀红的脸也多了一丝苍白。
随着恒星落下，夜间的温度迅速降低，才停下这么一阵儿，一天的高强度运动带来的温度已经开始消散，夜间的寒气无声地将人拥入怀中，丁锐打了个哆嗦，慢慢镇定下来。
“我再联系医疗队的人，你们先走吧。”
“让我背你吧，放心。”黄荛叹口气，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背包跟过来。
丁锐没力气再说什么，在黄荛放下背包后顺从地在同伴的帮助下趴到黄荛背上。
奥栾的视线一直盯着黄荛手里的背包，直到她放下后，又看了会儿她移到身前的背包，皱了皱眉，最后没有说话，低头将自己的包背到身上，又拾起丁锐的背包。
一只手和他几乎同时抓住包，奥栾皱着眉拽了下，对方没有松手，这才努力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眼。
“谢谢，一起拿吧。”
万重出来这么多年，黄荛身上压着的重量比丁锐的体重还要高上一些，此时卸去重量，多带个人也不比先前慢上多少。
起初几个孩子还小心护在周围，随着前行越来越机械，温度越来越低，渐渐也没人当她特殊了。
黄荛轻轻在腰侧蹭了蹭胳膊，借着将人托一托的功夫稍做活动。
背人和匀称的压力还是有挺大差别，时间长了，两条胳膊都像是要没了知觉。
好在丁锐不喊疼也不乱动，不会增加额外的负担。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他们所处的位置很少起风，但偶尔刮起的一阵阵风却像是裹了冰片，一刀刀割进皮肉，然后融化在里面，背着个人反而背后有些温暖。
队伍从跑步到走路，再到抱在一起一步步挪动，肩并肩手挽手，不知是为了取暖还是搀扶。
“快了。”有人低声呢喃。
“嗯。”不知道谁接了声，一行人继续在黑暗中挣扎。
天冷的让人想要闭上眼睛，汗水早已被吹干，没几人敢去查看光脑上的距离还有多远，仅凭着本能跟着迈出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要告诉自己，下一步就到了，这样才有勇气迈开冻僵的脚步。
黄荛也走的有些意识模糊，她没办法倒出只手来看方位，只能听陈友珊低声告诉她快要到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快是要等多久。
“看！有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声音小的还不能传到所有人都耳廓中。
“是真的快到了！”
“快走，就在前面了！”
“看到目的地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声，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到远方一点点的橙色，像是将黑夜烫出一个洞。
新兵们彼此搀扶着，齐声低吼，“加油！”
声音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像是撕裂了疲惫与痛楚。
蹒跚的步子迈了开来，每一个人都在拉着身边的人向前，再向前！
已经快要停下的队伍逐渐加速，橙色的火光越来越大，盈满了一双双眼睛。
丁锐轻轻拽了拽黄荛的衣服，生怕动作幅度太大会让她跌倒。
黄荛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篝火，在同伴的搀扶下慢慢将人放下，胳膊却一时不能从身后别过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搀着丁锐，即使他脚不沾地也不会摔倒。说不清过了很长还是很短的时间，三百人终于走到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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