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蔚一手捋着另一手的袖子,手指捻着布边,忽然靠谢谅很近。

谢谅如蒙奇耻一般再也不愿开口,自觉左行与他割席。徐蔚却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玩味地勾一勾嘴角:“我见仙长身姿卓然,相貌更是脱俗出众,要是没有的话不妨考虑考虑我?”

“实不相瞒在下是个断袖,若仙长答应。我徐家的一切,铺子,田产,还有制符的手艺都可以传于你。”

秋来鸟雀多言,徐蔚比鸟雀更烦。

不知耻。

谢谅决心闭口不言语,唱独角戏的徐蔚却突然收了心,正经道:“看谢仙长闷闷不乐逗趣罢了,好了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

何方行的一声虚弱的“我在这”若神音天降一般救了谢谅,谢谅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远离徐蔚这个自恋的怪人。

他像只小鹿一般,在破败的荒野上终于有了该是他这个年纪的活力和生机。

何方行已经支持到极点,那一声呼喊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就像陷入沼泽的人,任意一个小动都可能陷得更深,除了等人救没有别的办法。

而等待许久的何方行见来的是个没用的傻子,强撑着坚持的腰背松散起来,像是失望至极。

不用谢谅解释他也知道自己中了千斤淖,要解千斤淖需得有修为远高于域主的人,依照他的估算,得是长老那样的人物。他一个小小外门弟子,怎么可能请的动尘明山的五大长老?

“喏,这是你要找的人,他说他断了腿,我还以为你们山上的人都是用飞的呢。”

徐蔚抱臂站着,大概真以为何方行是断了腿,很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制符人家的传人。

何方行已经虚弱至斯,却少见地搭了茬,低声说道:“仙尊说过,踏实修行,取巧弄艺之事不可为。”

只是一句解释的话,谢谅却惊得胸膛一震,几乎忘了自己在人前是个傻子的形象,直愣愣道:“你叫他……仙尊?”

尘明山曾经有一位仙尊,曾经是四洲十三山独一位的可被称为仙的人。只是这仙尊两百年前修行邪法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于尘杀阵下。从那以后此人便成为了尘明山的耻辱,有山规在前,再没有人敢提起他。

而何方行这样循规蹈矩讨好上峰的人,竟然敢叫他仙尊。

何方行有气无力却十分坦然一般回答:“是,你去向掌事告状去吧,左右这大考我已经考了三四回都不能过,反倒是有些废人却能安心地在内门待着。”

沦落到此,他仍旧不屑,仍旧看不起谢谅,好似他的那一声逾矩的称谓只是自暴自弃。

谢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又开始打架,他已经很久没听别人提起过那个人了。

习以为常的谢谅片刻的惊讶以后又开始沉默不言,却听见久不出声的徐蔚高声道:“你这人长的正派嘴却刻薄,难为小仙长做甚,他是那样告密的人吗,倒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家眼巴巴来救你个摔断了腿的,你还挑三拣四。要真是被赶下山,你就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了!”

谢谅受尽了冷眼,猛一被人护着打抱不平有些不适,一时不知道该认真当着何方行的面装下去好,还是坦坦荡荡和徐蔚说一声谢谢好。

和正常人吵架该是这样有来有回,何方行忽而仰天一笑,说:“说的对,我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指望傻子是不可能了,他指着谢谅背后原本周焜一路带着的包袱让人放下,胡乱将包袱打开,里面是干豆饼、符纸还有一吊钱。

何方行已经坐不直了,衣袖一挥将钱吊子和符纸都拨给正常人徐蔚:“去镇上,找人画传音符。”

画符是需要些灵力的,可何方行仅存的灵力都用来维持生息等待救援,断断多不出能写一张符纸的份量。

他哪里知道他路边随手指的青年,也算是半个制符世家的传人。

徐蔚捏着符纸迟迟不肯动手,眉一挑对已经没什么耐心的何方行顺:“我家就是画符的,传音符我三岁就看我爹画过,但你得先给小仙长道歉。”

何方行怒极,不顾会陷得更深的境地,忍着痛将一指点在他惨绿的腰带上,戳得垂绦左右一摇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已经不是你们的乡野之地了,你一个凡人入了千斤淖,想活命就快滚。”

传音符都是次要,何方行是想像刚刚立屏障赶周焜一样,把这个凡人赶出去。

徐蔚第一次看见灵域破败之象似乎是吓着了,半晌都没有说话,目光从何方行的身后扫了一眼。

“那些黑乎乎的,也是你说的千斤脑万斤脑一样的东西吗?”

徐蔚抬起手,向西方指了一指。

枯藤老树,乌鸦围着一条黑色的蛇一样的东西啄食,谢谅循着他说的方向看去,那黑蛇分明扭了一扭。

未等三人反应,黑蛇已经腾起将啄食的乌鸦尽数缠绕绞死,扑哧的声响后,被人视为不祥的至阴之鸟血肉横飞。

何方行恍然想起,他隔着大石板向下望的时候,井下盘桓着的也是这么个东西。

“黑蛇”弓起身上下起伏,未几,又一条黑蛇随之起舞,两人高的黑影在枯叶堆里缓缓站起来。

如果谢谅没有亲眼看着周焜把梁家院子里的东西埋进桃树底下镇压,几乎要以为那东西又秽土重生了。

血眼黑影,触手如藤蔓延伸,更有无数埋在落叶之下,尽是杀机。

何方行下意识要布阵迎敌,才运第一口真气,鲜血便随着咳嗽声从他口中涌出。

有千斤淖压制,他动不得。

“跑,别管我!”

他想也不想地沙哑着喊,不顾鲜血又将衣襟染透。

凡人徐蔚仍旧呆站着,分不清是失了神还是不知者无畏。

谢谅贴着他站,听见徐蔚喃喃:“你会没命的。”

“那就给我收尸。”

却见何方行双眼禁闭,吟起谢谅似曾听闻的奇怪咒语。

碎诀。

宁为碎,不为瓦全。

碎诀便是拼将此身一死,以满身修为外化为灵剑做最后一击。

这是尘明山的禁咒,和其他那些大伤的修行法门都锁在定心塔里,何方行不该知道。

“何方行!”

谢谅几乎是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两百年前尘杀阵里,那个人也是这样走的。

从何方行身上飘出的灵气凝炼成气剑,围着他一把一把的排列成阵。

何方行念咒不停,谢谅却听见了他用灵识传来的声音。

“我死后,请葬我于尘明山之东。”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客气地和谢谅说话。

尘明山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般,不会将生死放在心上。

谢谅的心头有激荡的东西,他想上前去拦住何方行,却只见一道红影闪过,比他更快一步。

凡人徐蔚冲到了何方行身后,抬腿就是一脚把念咒的何方行踢倒了,随之,碎诀也停了,灵剑虚悬着,随何方行的动而上下摇摆。

不远处的黑影血淋淋地盯着三人,徐蔚背一手指着何方行破口大骂:“你是修行修成傻子了吗,打不过就要死吗?我是个凡人我现在又能跑又能跳,大块头,你上山之前不也是凡人吗?”

若梦初醒,若醍醐灌顶,若瓢泼大雨浇在干裂的大地。

何方行被这一脚踹醒。

千斤淖困的是修行之人,他刚刚一直在用修行的力气挣扎,越挣扎越虚弱,可他若是只是个凡人,何至于斯?

将灵气逼出体内,何方行试着忘却尘明山上的一切,单用双手支撑自己,趔趄地爬起来,竟然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凡人徐蔚可以,傻子谢谅可以,不用修为的何方行为什么不可以?

碎诀凝成的剑气尚在半空,何方行大喜过望,捡起自己扔在一旁的剑。

若他没有上尘明山,何方行大约会去习武。他在山下跟着拳脚师傅练过,是以刚进山门的时候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可越学越开始落于人后,何方行一心用在修行上,却忘了自己还曾有个侠者的梦。

身后二人,一个是误打误撞点破他的山外凡人,一个是不声不响似呆非呆的内门傻子,能护着他们逃生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何方行啐了口血,剑尖自半空之中划过,横于胸前。没有灵气为引,剑也是把好剑。他竟然生出一些身如无物一般的畅快感,只要拿着剑,就还有逃生的机会。

没有了灵气,千斤淖困不住一个丈八的何方行。

何方行举着剑要冲,那被万千触手托举起来的赤眼怪物离他们越来越近,再有一步之遥,触手就可以随意捅穿三人的心脏。

“且慢,”徐蔚一副点拨于人的了不得的姿态负手站着,压低声音提醒何方行,“它好像迷路了。”

果然,那东西仿佛失了方向一样晕头转向,若用人的心情去形容它,应当是焦灼,焦灼到东一鞭西一扫地胡乱攻击,只翻腾出无尽的黑雾和落叶纷飞。

混乱中,谢谅不择口道:“他在找灵气。”

这便是为什么让何方行落了下风的井底那一只黑东西只是吓着梁小姐,连人都没伤到一毫,就叫徐老道的符压在井底下了。

因为他们是没有灵气的凡人。

何方行的灵气念碎诀的时候逼出体外尚未回收,谢谅和徐蔚是两只空罐子,怪东西找不到要攻击的人了。

寻不到灵气,它便如同失去了“眼睛”。

何方行甚至没来得及回想这句话是谁说的,趁乱往前走了四五步,几乎是贴着它的背在移动,怪东西却还是漫无目的地挥动触手,像丢了骨头就撒泼的稚犬。

但偏偏何方行不喜欢养狗。

他找准时机出剑,故计重施斩了巨怪贴地的一根强壮的触手,像墨一般黑的血迹喷洒而出,何方行的白袍染上成血了虬曲枝干盛开的寒梅。

几乎是同时,巨怪意识到危机,不过眨眼功夫就将半截身子缩回落叶堆下。

察觉出它要遁地的意图,何方行没有犹豫,一剑插在离他最近的一根触手上,将其死死钉住。

怪物自然不肯受制,触手剧烈的翻动,何方行靠着自己天生的大力气,竟然能和它比个分毫。

正在角力之时,何方行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接着”。

原来徐蔚在周焜随身背的那个包里找到了张和人间火折子一般用法的火符,裹了个木头牌子借力遥遥丢在了怪物身边。

符咒引燃枯叶,火光四散中,谢谅听见徐蔚在他身侧飘飘然一笑:“我听闻东洲的墨鱼烤了吃是绝味,不知道这东西的味道如何,小仙长要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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