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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征的母亲柳氏确实是病了,她从前闲时诚心礼佛,《大涅槃经》有云:“八相名苦,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如今她屈指一算,百年光阴自己堪堪还未过一半,已经体味到其中诸多苦楚,病灶隐藏在这具躯体里,带累得她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侍女端着熬好的药捧到床头,另一个侍女则细心地扶柳氏起来,在她身后体贴地垫了个软枕,做完这些才伸手端起药碗,用勺子搅了搅,再小心地吹凉了送到她口中。

饶是如此,也不过才喂了几口,柳氏就伸手将药碗一挡,摇头不肯再喝了。

喂药的那个侍女面色有些做难,有心劝她多喝几口也无济于事,只能作罢。

从年后柳氏便开始断断续续地生病,浑身倦怠,不思饮食,一日日肉眼可见地消瘦,那时府里的下人连她自己谁都没有当回事,厨房更是当成了个挑战,每天琢磨着不同的吃食,恨不得刀上都开出花。直到有一天咳痰中带上了血丝,众人才慌了神。

郎中来了府上几趟,说是血气衰弱。

可药方子开也开了,熬也熬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喝的少的缘故,总也不大见好。

喂药的侍女搁下药碗,正准备服侍柳氏再躺下,忽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年龄更小些的丫头刚进来,便喜道:“夫人,少主到家往这边来了,一会就到。”

这话仿佛比刚刚喝下去的药更管用。

只见柳氏抬起头,眼中突然便有了神采。

宋征大步走进屋子,等他到母亲的床前时,侍女们已经按吩咐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药碗退下了。

他将自己在南华寺求来,装着平安符的香囊系在母亲的床角,小巧精致的红色香囊,下面垂着几缕丝绦,系好之后还满意地看了一眼,像是看着一粒定心丸,接着坐到母亲的床前。

柳氏的眼睛从他进来就看着他,现在更是不住地伸出干瘦的手指,爱怜地抚摸着宋征的头发、脸颊、肩膀,看了一圈道:“比上次回来还晒黑了。”

宋征失笑:“我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只有越晒越黑,哪有越晒越白的道理,娘你说我之前真应该去看看军营里的其他人,我在里面就算是白一点的了。”

这是实话,柳氏自然也能理解。

但是亲生的孩子刚回来,隔着一段时间不见,当娘的看见一点变化也要忍不住问一问。

她其实很心疼孩子,想要不就劝他留在细粱城吧,宋家和柳家谁也不缺他那份军功,就在帝都,在家族的羽翼之下当一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又想到丈夫,便劝不出口了。

忧思难解,柳氏拉着宋征的胳膊,分神地问他在朔州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那儿缺不缺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又不是第一天去,哪里会有什么不习惯。

尽管如此,宋征还是不厌其烦地一条一条答了,冷不防听她又问道:“你父亲怎么样?”

从小宋征就明白,自己的母亲看重父亲远远多于自己。

当然,这并不是说柳氏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如果一切非要排个权重,那么宋烨无疑是第一位,尽管他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总留下的是头也不回的背影,柳氏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

少时的宋征总是仰慕父亲,其中就有柳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他描述父亲功绩的关系。

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有些明白了,或许自己父母在一起,并不因为爱情,而是细粱城里随处可见的权衡,出于利益的联合。

他心里叹了口气。又将刚才那些让她放心的话拆开、组合,重新再讲一遍:

“父亲也很好,他过惯了军营里的生活,现在两国之间也不常打仗了,生活条件比原来还好一些,日常吃的喝的都不缺,闲暇时还能离开军营到周边走走,父亲还是老样子,有时我见他夜里睡觉也还算安稳。”

听到这,柳氏点点头,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背后垫着几个软枕,靠在床头休息,宋征到家后心神骤然放松,也感到有些倦意,还像小时候那样伸手环在母亲的腰间,把头靠在她的身上,喉管的说话声也有些低沉黏糊起来:

“娘,我们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我只希望你的病也能尽快好起来。朔州现在还算安定,等你病好了,要是不嫌弃那儿条件简陋,咱们可以一起去朔州,玉鹄关离得很近,骑马走要不了半天,以后你和父亲就能常见面了。”

这话说得动人。柳氏垂下眼睛,似乎真的在考虑。

最终还是低声道:“我就不去了吧,他肩上责任这样重,何必再惹他分心呢。”

怎么会?

宋征再想要说什么,柳氏就轻轻地推了推他道:“你回来这一路上辛苦了,我刚喝了药,现在觉得些困倦,你就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病了的这些时日,柳氏整个人消瘦不少,脸颊上的肉陷下去,加上总也睡不好,眼底带着乌青,宋征见状不敢再打扰她,便连忙起身,让她好好休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在宋征走了之后,柳氏强撑着的精神迅速委顿下来,她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昏昏沉沉地想起今天似乎是十五,再过一会月亮就该出来了,月光也会照到窗台上。

只是还没等月亮出来,她就先支撑不住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母子两人用过饭后,侍女照例端上来一碗熟悉的汤药。

宋征十分自然地接了过来,拿药勺搅着吹凉后喂给母亲喝,见她一直皱着脸嫌苦,中途又拿了颗蜜饯来。

略显齁甜的味道却正好压住了口中那恶心欲吐的感觉,柳氏好了一些,才对着宋征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见你好几次都往外看。”

是与谁有约,怕误了时间?

宋征端着剩下的半碗汤药摇头:“没事。”

柳氏不赞同道:“你不要瞒我,实话说,是不是又要去见平王卫夷,你也知道你父亲不希望你跟他交往过甚,现在局势不清,不要再惹事让他不快。”

“没有,”宋征今次回来还没有联系过卫夷,“是……另外一位朋友。”

柳氏从他的支吾中敏锐地察觉到有些古怪,什么人要刚到家就迫不及待去见,突然心头一动问道:“你这朋友是男的女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征:“……”

“娘你这药再不喝凉了,快张嘴。”

柳氏苦吃药久矣,又得了亲儿子的八卦,哪里肯放弃,躲着抵唇送来的药勺:“你这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哎呀……要不你就把药放这吧,待会我自己喝,别耽误你出门。”

只是任她说什么,宋征都坚持地、一勺接一勺地送着药,柳氏招架不住,只能都张口喝了。

药碗都空了,宋征才大功告成地把碗一搁。

柳氏从小就吃不得苦,现下恶心地紧,一不注意,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她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将手握在胸前顺顺气,笑骂:

“小兔崽子,还不如我们当年呢。”

再说宋征,他从母亲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来到沈家的门前。

沈家门房里的下人老黄,天天骑在门槛子上,自诩见各式各样的人,一双眼睛练得有些火候,虽隔了这么久,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从来来过的宋小将军,去通报主人之前,还客气地请他进去等着。

宋征婉拒道:“不必麻烦贵府主人,请令人告知沈四小姐,我在门外等她便好。”

老黄还伸着一只手,做请进的动作,闻言微微直起了些身子,眯着眼睛,不知猜到了什么。

而直到看着老黄进去,宋征脸上的笑才终于松弛了下来,吐出一口气。

他来沈家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明明没做什么,曾经也数次来过,可今天就是心虚,莫名奇妙地心虚,一切都有了细微的不同,在朔州与沈云轻一别,差不多两年的时光未见,不见时犯难,见时亦做难,心头像是有蚂蚁在噬咬,酥酥麻麻的。

书上写:虽近乡,情更怯。

不十分相同,但也大抵如此。

好在没等多久,沈云轻便提着裙裾出现了。

她一听消息便迫不及待地跑来了,中途想起要注意仪态,又说服自己不要着急,慢慢走,还没慢几步又忍不住越走越快,一路上就这么反复快啊慢啊地折腾,到了露面时,怦怦直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又一起顿住。

原来近乡情怯不只一人。

直到老黄在他们身后咳嗽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向这里走来。沈云轻被这突然的响动骇得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又觉得莫名可笑,这有什么的呢?

宋征也低笑一声,尴尬的气氛倒是散了不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沈府外面的路,问道:“出去走走吗?”

沈云轻点点头,又怕不明显,出声道:“好啊。”

两人就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沈云轻今日穿了一身和从前在郊外差不多的绿罗裙,这颜色很是柔和,衬得人如嫩柳一般,兼之眉目清朗,风姿灵秀,不似凡俗。

她走在宋征前面一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征:“昨晚上才到细粱城。”

“哦,”沈云轻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嗯?”宋征发疑惑的声音,很快又意识到,沈云轻是在问刚刚刚刚在沈府门前,她开口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而自己想说的是——

“你好吗?”

沈云轻发笑:“我当然好了,我一切都好,你母亲怎么样,要紧吗?”

“郎中也说不清会怎么样,只让她按方子吃药,慢慢应该会好的。”

“一定会的。”沈云轻诚心道。

“嗯,”宋征点点头,“对了,沈刺史任期到了,不久就会回细粱城待命,你们自从别后,又有机会再见了。”

“我知道,你给我的信中写过此事。”

“是吗?”他笑道,“我有时提起笔来不知要写什么,就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写进去了。”

是的,沈云轻想,你不只说了伯父任期到了,还交待了伯父和伯母的分歧,他们一个想接着向皇帝请求留任,一个要顾念孩子们的前程。

林氏认为,天下之大,哪儿都要比朔州更富饶安定些,快到花甲之龄,总要给儿孙留些福祉。

最终如何暂且不提,沈云轻眼见走过这一段居住区,再往前就到热闹的街区了,那儿沿街做生意的多,来来往往的人更多,决心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你昨晚才到家,今日一早便来,那是不是代表我是重要的人?你来见我,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就没有别话要对我说吗?

她问完这一句,自己的心先有些乱起来,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有些不解地回头。

他们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对视着。不远人声鼎沸,但谁也没有再往前走,宋征率先道:“因为我想你了。”

我迫不及待来见你,是因为我想你了,我喜欢你。

从古至今,爱意都是不需遮掩,也遮掩不住的东西。

每一次薄薄的信纸中夹杂着的扁平月光,展开来读便是一片美丽的月色。

——那是我的心。

沈云轻想起自己曾跪在佛前诵经,耳边传来木鱼声声,晚钟悠扬,这些声音交叠在一起,却显得那样安宁平静,她那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今日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将来,内心的宁静却如出一辙。

像飞鸟投进树林,像云朵终于翻过高山。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说:“我也很想你。”

很久以后,沈云轻想起来问宋征:“你怎么不敢进我们家门了,以前不是来过吗?”

宋征:“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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