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席散人未散
热闹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周家的门风不算特别严格，但也不会允许孩子们彻夜不归，今日这么玩回去，还喝了酒，就已经是放肆了，若是再晚恐要受到责罚。
周锦妍终究还是担心回去会挨骂，虽说有些晕晕乎乎的，但还牢记着时间，拉着周锦悦要回家。
她们两个姑娘家也是喝了酒的，另外几人就喝的更多了，傅杰和王琸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了，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杨逸明形容有些懒散，表情衣着没有平时那么精致，但却还是保持着理智，没有让自己彻底醉死过去。
陆裕川的酒量似乎很好，喝了这么多，一点醉意都没有。此时听着耳边周锦妍说要走了的话，只觉得这酒好似没有刚刚那么香了。
周锦悦被周锦妍拉着手臂要走，于是扭头和他告别：“陆裕川，那我先走了啊。”
杨逸明嗤笑一声，似乎是因为喝了酒，连掩饰都没有。他用胳膊顶了顶陆裕川，低笑道：“怎么昭和郡主就跟你一个人告别啊？”
陆裕川只觉得杨小明还是很讨厌，把他的胳膊大力的推下桌子。
他只匆匆看了脸蛋绯红的小姑娘一眼，便把视线挪到桌面的残羹冷炙上，应了一声：“......好。”
杨逸明扬声道：“昭和郡主，二郎没喝多少，让他送你们到门口吧。”
周锦悦只觉得杨逸明在说瞎话，陆裕川明明和他喝得一样多。转头想说什么，却忽然对上了陆裕川灼热的视线，便把话咽了下去。
周锦妍脚步打飘，脑子有些打结，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陆裕川是周锦悦的未婚夫，由他送一段路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笑嘻嘻的回答：“好啊！”
周锦悦没有说话，只是脸蛋越发的红了，也不知是不是酒气熏的。
杨逸明也声音含笑：“两位姑娘放心，车夫是我的人，不会胡乱说什么的。”
周锦悦点头谢过，扶着步子打飘的周锦妍出门去了。
陆裕川一扔酒杯，紧跟其后。
恰逢周锦妍的酒劲上来了，嘴里胡乱不轻的嘟囔着什么，只有周锦悦和陆裕川两人是清醒的。
周周锦悦尽量让自己正常一些，克制着不去看他。
倒是陆裕川，似乎是喝了酒，旁边又没有别人，视线反倒很明显，看得周锦悦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院子不大，从屋内到屋外，路程很短。
陆裕川见了杨家的车夫，又是白天冷峻样子了：“将他们送到安远侯府，你便回去吧，你主子今夜歇在我这里了，王家和傅家也遣人说一声吧。”
车夫自然应下。
他家主子本就经常这样，他都习惯了，只是今日多了两个姑娘罢了。
周锦悦把周锦妍扶上马车躺下，自己又下来了。
车夫见状，只低头把马车赶着往前面走了一段路。
门口没挂灯笼，不过旁边挂了，今夜的月光也格外明亮，所以还是看得很清楚。
陆裕川身上的酒气很重，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许是月色太好，衬得白日里明艳动人的小姑娘，此时少了白日的明艳，显得有几分婉约柔美，和头顶的月色相印成影。
银灰洒落轻罗衫，风拂秀发舞翩跹。眸光流转含秋水，疑是仙子降凡间。
分明还是那身衣裳，却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陆裕川那颗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但很快又觉得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怎、怎么了？”
“你明日，会回书院吧？”周锦悦没喝多少，神志尚存。
陆裕川不是很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让自己回去，但他不想让眼前的姑娘失望：“会的，我会回去。”
周锦悦松了口气：“那明日我们书院见！”
陆裕川刚点头，又想到一件事：“你明日还去东街小巷吗？”
周锦悦想了一下，摇摇头：“明日先不去了，但你一定要去书院哦。”
陆裕川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觉得东街小巷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基地。虽然她独自一人过去有些危险，但他绝对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了，他会早早的过去保护她的。
......其实最好换个地方，但陆裕川又有些舍不得。
周锦悦便朝他挥挥手，准备走了。
陆裕川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醉，可以一路护送她回去的。但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醉了，连心跳都十分的不正常，整个人都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便还是作罢了。
“......路上小心。”
周锦悦笑靥如花：“知道了。”她脚步轻快得像一只黄鹂鸟，满心的雀跃和欢喜，登上了前面的马车。
陆裕川一直站在原地，在后头看着，直到马车再无踪影。
有人在身后拍他：“人走了？”
陆裕川似早有所觉：“嗯。”
他转身问杨逸明：“他们俩呢？”
“安排着睡下了。”
陆裕川点点头：“进去吧。”
“嗯，给你也留了碗醒酒汤，记得喝了，免得明日头疼起不来，夫子又要生气了。”
陆裕川叹气：“小明，你真是个操心的命。”
杨逸明都被他们叫的没脾气了，但还是不甘心的说了一句：“不许叫我小明。”
陆裕川蹲在厨房门口喝醒酒汤，喝了两口，觉得味道实在不好喝，便开口说话：“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么？”
杨逸明比他讲究些，坐小墩子上的，抬头看着月亮：“知道一点。”没等陆裕川再开口，便主动说了：“一开始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找了那个时间还在那地方的女侍和男侍问话，她突然问到尹柔，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连午饭都没吃。”
陆裕川准备喝汤的手顿了顿。
杨逸明继续说：“然后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她下午没去上课，到晚上才匆忙去找院长，第二日院长就发了通告。”
“所以具体她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这件事她忙活了一整天。”他拍了拍陆裕川的肩膀：“这些倒还是次要的，那日你走之后，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那些人事后给你道歉，怕是得罪了不少人。”
这事陆裕川还真不知道。
杨逸明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看她并非是一时冲动，周锦研在旁边都没拦住。和夫子辩论之时口齿清晰，思绪完整，显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杨逸明看着陆裕川：“尽管她已经知道后果，却还是做了。”
陆裕川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汤。
杨逸明潇洒一笑：“二郎，你若是有意，还是赶紧抓住，我看昭和郡主挺不错的。”
良久，陆裕川哑着声音：“她当然不错，”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发光：“她会是我的妻子。”
这话说的直接，倒把杨逸明惊了一惊。
紧跟着陆裕川就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杨逸明手里的碗险些没拿稳。
陆裕川虽然名声不好，但真的不是那种耍流氓占姑娘便宜的人，所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你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陆裕川笑起来，格外的畅快：“是真的。”他很认真的望着杨逸明：“小明，我和她定亲了。若是我没猜错，待两月后我祖母的大寿，就会公布。”
杨逸明一开始是惊讶，随后便是高兴：“好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和我们说，今天灌你酒还是灌得少了，若是让他们俩人知道了，怕是得再灌你一回！”
“并非我不和你们说，只是一开始，是那糟老头子说的，我并不大乐意。”陆裕川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天色暗，就是杨逸明也没有看清楚。
杨逸明一听是陆首辅的安排，了然的点点头，揶揄道：“现在可是乐意了？欢喜得不行？”
陆裕川却有些担忧：“我至今不明白，她和她家里人为什么会同意。”他有什么好呢？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是和他父亲认识吗？许是安远侯那个时候就看好你呢？”
陆裕川苦笑：“我们见面的地方那是好地方吗？”他和周淮是猎场见面的，就那一次，就能让周淮不管他那糟糕的名声，把自己的爱女嫁给她了？
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杨逸明很认真的看着他：“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这门亲事？”
“你不是废话。”
“好，既然愿意，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或许中间有什么隐情，但既然你和她互相有意，家里面也同意，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杨逸明的话很对，可陆裕川的心底隐隐有一些不安，是不是......太顺利了？
他从未觉得幸福有这么轻易的来到他眼前，就像是命运安排了一颗极其甜美的糖果，直接送到了他的嘴里，那样的不真实。
他的人生从未这样顺利过。
不过，小明说得对。
不管是不是有隐情，他都会让这件事变为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管怎样，他今天都很开心。
恰巧杨逸明的声音也传来：“我今晚特别开心。”
陆裕川也一笑，把那些烦忧抛在脑后：“我也很开心。”
“所以，以后还会有这样的热闹对吧？”
陆裕川也望着那广阔无垠的星空，那黑沉沉的天色中一张笑脸缓缓出现，踏碎满目的黑暗沉寂，朝他伸出了手。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间其实也并不糟糕，他有朋友，有师长，还有......她。
“会的。”
良久，杨逸明才听到旁边人的声音。
月影斑驳，星光点点，明月皎皎，黑夜总会到来，但身边，也会有同行之人。
他混了一年又一年，怨天怨地怨平生，如今才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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