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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晚上的凉。两人相视,每一处都格外清晰。
“大人稍等,我再去热一壶水。”阿兰正要起身。
孟文芝却另有话说:“你不必拘谨,像上次一样,唤我姓名可好?”
阿兰已站起了身,既欲走,又欲留,裙子摇摇晃晃,摆动不止,终是只能开口说出一句:“孟……大人。”
孟文芝颇为后悔,只将身上一袭官服作为埋怨的对象,不再强求她,回了一声:“好。”话语中,带着她察觉不出的低落。
阿兰不再直视他的眼睛,转身去厨房烧水。
说是烧水,倒更像在有意躲人。
该是茶水喝得多了。从心脏开始,发散到全身,各处都在突突地跳,强行提了她的精神,头脑里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就这样,突然就不知要如何再去面对他了,竟想让壶里的水烧得慢一些。
不过多时,壶里中响起咕嘟嘟的水声。
阿兰提住手柄,却没把它拎起,而是又轻轻地放下,转身去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打开壶盖,“哗”地浇了进去。
沸水挣扎着熄灭。
但很快,又蹿起更为猛烈的气泡。
又是一瓢冷水。
茶壶里的水,几乎要漫出来了。
孟文芝在外面独自坐着,听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沸之声,一杯一杯地将冷茶饮尽。
心中万千思绪滋生,如蚕丝一样细,吐得愈发长,把他整颗心都裹缠起来,明明理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待她回来时,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甚至开始怀疑,她今晚,还会不会从门后掀帘而出……
最后,他轻轻地站起身,缓慢推开大门,回首浅望一眼,还是转头离开了。
过了很久,阿兰费劲地将水壶从锅台上拎了下来,她歪着身子,艰难走出厨房,又走过院子,水几次从盖子边缘溅出,险些烫到她。
可待她终于走到终点,单手撩开门帘时,却不见那人踪迹。
桌上只有一盏剩了些茶碎的白瓷杯。
那是整个屋子里,他来过的唯一痕迹。
…………
是夜,孟文芝辗转难眠,几次去许绍元房中,将他从梦中叫醒,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惹得他无法安睡。
第二日,许绍元趁他不在,打着哈欠在庭院里转悠,发现最北边的院墙一角,从外探出繁密的海棠花枝,美丽十分。
心中主意升起,费劲搬来一条长椅在墙下,整个人斜斜躺去,睁眼望天欣赏。
上头是粉白的花,浓绿的叶,缝隙之中阳光泄露,尤为宜人。
可惜,无人说话提他精神,他只看了不多时,便困意袭来,昏昏睡去。
又是梦得正香甜,脸上忽地一阵疼一阵痒,许绍元几次摆手遮面,还是不堪扰动,乍然睁开双眼。
空中那半棵海棠晃动得厉害,花呀枝呀纷纷落下,打在他身上。
许绍元瞬间清醒,转头看了周身一圈,发现只有他这处在摇动,暗自侥幸呼气。
原来不是地震。
正欲再躺下睡去,不经意仰面一看,墙头竟趴着一孩童,直把他吓得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你,你是何人!”许绍元吓懵了头,结结巴巴问道。
那孩子却不说话,冲他漏牙笑得合不拢嘴。
许绍元见他是攀着墙外那棵海棠树,爬到院墙上来的,再细瞧瞧,怀里还抱着一大把的花枝。
“好么!偷花的小贼!”许绍元早没了惧意,正想踩上椅子去教训他,那小孩身手灵活,翻了个身,便跳出了墙外,只留下一串笑声,扰他的耳朵。
许绍元掐腰朝院墙外喊:“你若再来,可没好果子吃!”
看着散落一地的海棠残骸,许绍元满眼可惜,暗暗把那孩子面容记下,等哪日遇到了,定要好好说道他一番。
墙后头,那小孩双手各拿着一把花枝,太臂夹住耳朵,不要听他在里面大喊,就这样跑走了。
跑得累了,大喘着停下脚步,嗓子眼里又干又痒,一下子把腰都咳弯了,在大路上原地坐下,平复良久,才又起身,小脸左右张望着,慢步继续行走。
眼里突然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放声大喊:“阿兰姐姐!”随后跌跌撞撞地到她跟前。
“衡儿!”阿兰也看到他,笑着上前迎了几步,蹲下身把他揽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今日不去上学吗?”
衡儿摇摇头:“不上,今天不上学。”
阿兰把手放在他小小的双肩上,按捺住人,细细打量他的脸。
见他面上两边潮红,嘴唇也是湿润的,便收敛神色,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方才是不是又跑跳了?”
衡儿小脑瓜思考一阵,老实地点了点头。
阿兰并不是要怪他,孩子们天性爱动,只是心疼他小小年纪患有肺病,不能像别人一样尽兴地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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