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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人。”

姚半雪方准备离去,唐璎出声叫住了他。

大雪初霁,丹曦渐盛,她未领冬袄,一身单薄的布衫立于将化未化的雪水中,只觉冰寒刺骨。

望着她冻得泛白的嘴唇,姚半雪的神色间有些不耐,“你还有何事?”

唐璎作揖:“大人审问举人时,可否也让下官旁听一二?”

她的眸光晶莹,毫不逊于地上的积雪,即使此刻已经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瞳孔中的清亮之色却丝毫未减。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纯粹清炯的目光了,一时间竟失了神。若是姚光还在…或许…

他闭上眼,不敢深想…

半晌后,姚半雪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不可。”说罢,他吩咐身旁的小吏去取件棉袄过来。

听到如此干脆的拒绝,唐璎有些生气了。方才她给江临验尸时,一旦问及鹿鸣宴上的细节时,他便有意开始回避,这回竟连她旁听的恳求都给拒了,分明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唐璎直视着他,语气不忿:“按照我们的约定,下官入职的初衷便是为了查清师父被害的真相,而您恰恰也需要个验尸帮手。可下官帮过大人后,大人却不肯依言透露案件的细节,难道是怕下官查出些什么不成?”

她这话说的十分不敬,只差没说他徇私枉法了。

旁边的刘推官一听,急斥道:“大胆!区区贱役也敢…”

唐璎丝毫不惧,“入灵桑寺后,我就成了师父唯一的弟子,也算是他半个家人了。大人若真的心中无愧,又何惧让我这个家人知道实情呢?”

刘推官只觉得他在诡辩,一下子气的满面通红,刚想反驳,姚半雪吩咐道:“刘推官,你先去正堂候着吧。”

然而,他并未被唐璎的话激到,俊逸的面庞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章寒英。”

姚半雪缓缓走近,将小吏取来的棉袄替她披上,动作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近人情,“在灵桑寺,本官分明是以‘府署缺仵作’,本着求贤的姿态请你过来的,你当记住,查案是官府的事,本官从未应允过你什么,允你勘验江家父子的尸体已是让你参与其中。”

他甫一靠近,淡雅的合欢香扑鼻而来,馨甜的香味与他周身清冷的气场格格不入。

寒风里,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此事牵连甚广,本官劝你小心为上,切莫打听太多。”

唐璎心中冷笑,好大的官威,请她来府署时自称“在下”,遇到不欲回答的问题时又自称“本官”,难怪表舅觉得这人圆滑之极又难以捉摸。

“那大人呢?”见他如此,唐璎亦冷淡了语气:“既然此事牵连甚广,大人就不怕惹祸上身?”

姚半雪斜了她一眼,“道信的死无足轻重,可江临却不一样,他虽非朝廷命官,却已是乙科出身,且事关科举,陛下马上就会派人下来查,何需你我在此多此一举。”

他寒星般的眸子睥睨着她,意有所指道:“吏部与都察院会推【1】后,已着本官前往建安赴职,朝廷的钦差一来,定会自己把握主动权,在此期间你莫给我添乱。”

唐璎拧眉,姚半雪的意思很明显了:此事水深,他又要升迁了,是以不欲惹事上身,反正到时候若是出了事,亦或招惹了哪一方,直接把屎盆子往那位钦差大人头上扣便是。

姚大人这是在警告她,莫阻了他的青云路。

按耐住心中的愤懑,她问:“您方才说,事关科举?”

即便姚半雪已经足够谨慎,唐璎依旧从他半遮半掩的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若是事关科举,又能惊动圣上,莫非此案同舞弊受贿有关?”

嘉宁十四年的大型科举受贿案一出,举国震惊,科举的公平性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近年来各地士子纷纷罢考,朝中人才凋敝,便是一些有心想要通过科举翻身的寒门亦会被骂上一句”寡廉鲜耻,有失风骨。”

这是嘉宁帝生前未竟之事,如今倒成了黎靖北的忧患,她深知此案对朝廷的影响。

唐璎的敏锐让姚半雪眼波微动,却又很快恢复平静,“近日府署事少,本官见你闲的很,既然如此,你去将正心楼【2】的地扫了吧。”

说完,姚半雪再未理她,兀自转身走了。

冲着他的背影,唐璎不忿道:“我无惧,大人亦无愧,就不该回避我的问题!”

姚半雪闻言顿了下脚步,却并未搭理她,继续往正堂的方向去了。

审问举人的正堂是知府办公的场所,堂外有诸多皂隶衙役看守,唐璎拢不进去,只能怀着满腔怨气去了正心楼。

正心楼设在府署北门,是姚半雪的退食之所,里间陈设简朴、布局有序,并无过多雕饰。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经史子集,放眼望去,琳琅满目,还有文房四宝、字画诗联若干,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素雅之意。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3】

看着眼前的清雅之所,唐璎有些讽刺地想,若非方才殓尸房内的一番争论,她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家博学多才、廉洁奉公之人的书房。姚半雪这样的人,是否唯利是图不好说,但显然与舍己奉公毫不沾边。

好在此处不算大,她又早已被灵桑寺的几个师兄磨练得皮糙肉厚的,不到两个时辰,正心楼便被她打扫完了。

离天黑还有些时辰的时候,唐璎去了趟贡院。

维扬的贡院位于城南,是每年秋闱的开科取士之地,江临这一批的考生亦是在此处应考的。

“什么人?”

看守的官差见眼前的女子一身青色布衫,头顶的斗笠老旧,大袄的质量也下乘,略带警惕地问。

唐璎敛眉恭敬道:“下官奉章大人之命,来取已故考生江临的随身之物。”

说罢,她将一枚令牌交给了官差。

这令牌是她从章同朽那处拿来的。当然,她并未将姚半雪禁止她私自调查的事告诉过他。

“原来是同知大人的人,失敬。”

官差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收敛了警惕的神色,继而蹙眉,“可江临的遗物前几日不是由刘推官亲自取走了么?”

唐璎笑了笑,高深莫测,“这大人就不必管了。”

她言辞含糊,官差却不觉得冒犯,鹿鸣宴上登科举子被害,府署连查两个月都没有定论,此事已然惊动了朝廷。官场的水有多浑他深有感悟,遂不再多问,只想听命办事。

他打开了大门,“进来吧。”

维扬的贡院十分开阔,布局方正,墙垣高耸,四周各设有角楼,以备监考瞭望之用。此外,考试当日,考生经过龙门时,会有稽查人员搜身,以防考生有藏私、夹带等舞弊之举。总体来说,贡院对于生员舞弊行为的监督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此处便是江临的号舍了。”官差将唐璎带到一排排砖房前,指着左数第二间介绍道。

号舍朴实简陋,前无遮挡,唯有顶棚处有几块砖瓦作遮雨之用,两壁的托砖之间嵌了两块木板,木板上放有考篮若干,供考生们盛放一些自己带进来的干粮和文房四宝。

江临的考篮内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能取走的东西,官差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唐璎笑言:“您说的对,大约是章大人记混了,他要的证物恐怕一早就被刘推官给收走了。”

她抻了抻脖子,作劳累状,“大人的吩咐既已完成,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都是底下当差的,因上级犯糊涂而白跑一趟的事数不胜数,这点官差深有体会,道了声“姑娘辛苦了”,便想送她离开。

“最左间坐的是谁?”临走前,唐璎指着江临左边的一方号舍随意问道。

官差看了一眼,脱口而出:“蒋其正。”

“哦?”

唐璎露出一副敬佩之态,“参与秋闱的士子成千上万,大人的记忆竟如此之好,我方才不过随意一指,大人居然能迅速对号入座。”

她的模样温婉,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官差不寒而栗。

他急急解释道:“蒋其正乃今年秋闱的解元,我对他坐过的号舍有些印象,不是很正常的事?”

举人之死事大,他可不想平白惹上嫌疑。

唐璎点点头,她倒不是怀疑这官差什么。若他真的心怀不轨,一早就不会放她进来。

“多谢大人解惑。”她礼貌一笑,告别官差后就直接回了府署的吏舍。

这趟贡院之行,虽然收获不多,却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让她知道了江临旁边坐着解元这回事。

按照她的推断,倘若此次秋闱的确存在舞弊行为,江临极有可能是察觉到解元蒋其正作了弊才被灭的口,可号舍与号舍之间皆隔有厚厚的砖墙,江临又是在哪里观察到蒋其正舞弊的呢?

维扬的贡院她也看过了,四周开阔,守备森严,先不说江临是如何察觉的,就说蒋其正本人,又是如何躲过道道搜索,在重重监视下进行舞弊的呢?

一时间,唐璎千头万绪,身体更是疲累至极,不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会是谁呢?

不对!此为女子吏舍,闲人轻易不会搅扰!

意识到这点,唐璎瞬间警觉起来,拿起枕边的匕首就要起身。这匕首是黎靖北当年送给她的,身材小巧玲珑,却有着见血封喉的本事,刀刃锋利至极,等闲不得出鞘。她离宫时什么也没带,仅带了这把匕首防身。

“哎哎哎,你干嘛?”

来人甫一入内,便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立于床上,手持利刃,面露凶相,看起来十分不善。

“我是新来的仵作张小满,姑娘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

此时,唐璎也看清了来人人的长相。她的面颊饱满莹润,一双水汪汪的圆眼耷拉着,似小狗一般,是惹人怜爱的可人模样。

张小满这名字她有些印象,那结巴皂隶和表舅都提到过,这人似乎同她一样,是新来的役使。

“抱歉。”唐璎收回匕首,礼貌道:“我叫章寒英,亦是新来的仵作,是姜姑娘的新…舍友?”

张小满闻言有些吃惊,“你猜到了?”

唐璎笑笑,“衙内的女差役仅有你我二人,既是吏,便不可能有单独的居所。所以你说你叫张小满时,我便猜到我们以后要做室友了。”

“寒英聪慧。”张小满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的颈椎,叹息道:“唉,你说这大雪天的,我还非得在入职的头一天被喊去验尸,真是晦气。”

唐璎一愣,“你何时验的?”

她记得姚半雪说近几日府署事少,午时她验完江临后还被他撵去干杂活了,这新来的尸体又是何时出现的?

张小满叹了口气,满眼无奈,“申时临时被知府大人叫过去的呗。”

唐璎心下一惊。

她与张小满同为仵作,姚半雪传唤张小满时未必没问过她,申时她打扫完正心楼后就私自跑去了贡院,并不在府署内,直至酉时才归。若姚半雪寻她不得,岂非觉得她在玩忽职守?

张小满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兀自抱怨道:“这回死的提调官好像还是个大官,叫什么,范乔…娘诶,方才我验尸的时候被一堆人围着看,连礼部的什么尚书都来了,吓得我手抖的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高官。”

“什么?!”唐璎的声音高了些,张小满侧首,终于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色。

她的狗狗眼中溢出了一丝担忧,让人好不怜惜,“寒英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水。”

唐璎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兀自躺回床上歇息了。

布政司的范乔,是黎靖北的心腹之一,他此次应当是奉了皇命前来维扬巡视秋闱。这凶手也是胆大包天,连天子近臣都敢杀,看来他来头不小。

两人将将寒暄完,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张小满不满道:“谁啊?”

敲门声一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章寒英,姚大人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会推:明朝选拔重要官员时,吏部和都察院会开会一同推举选任,最后再由皇帝定夺。正心楼:取自宁国府署的布局,是知府的退食之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出自《诗经·召南·羔羊》,“退食”原为节食之意,后延伸为廉洁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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