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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颔首,答应了楼近月的话。
雪下得越来越大,漫天的风雪封住了卫渠的视线,一片苍茫中,他看见使者恭恭敬敬地对楼近月行了个礼,离开城门口,向背后的蔡家大军走去。
蔡家决定退军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卫渠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与不可名状的骄傲。
原来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楼近月重新回到了城门,方才脸上的从容消失不见,随之更改的,是一片冷淡。
“你和他怎么说的?”
卫渠向她飞奔而去,像一只在荒野中肆意奔跑的快乐小狗。
楼近月没说话,与他擦肩而过,背着手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鹅毛大雪。
使者与将军站在大军前方等候着她带着卫渠出城。
“怎么不说话了?”卫渠不明所以地走向她。
“卫渠。”楼近月道。
“嗯?”他答应了一声。
“随我出城。”
卫渠感到脖下一凉,那柄熟悉的匕首再一次贴上了他的脖子。
匕首银光闪烁,刺痛了他的眼睛,肆虐的风雪似乎顺着这道冰冷的银光钻进他的体内,融进他的四肢百骸中。
脖子开始隐隐作痛,卫渠有些恍惚。
那道伤疤不是已经愈合了吗?还是楼近月亲手帮他拆除的纱布,怎么今天又开始疼了?
他不懂,眼中的光宛若今晨的阳光,在乌云重新夺回这片天空的控制权后,那点光亮也随之消散。
他颤抖着嗓音,戚戚然道:“所以……你答应了把我交给蔡家人?”
他不敢相信,还是抱着希望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万一她用别的方法同蔡家谈判成功呢?
万一她并没有不要他呢?
她这么心软,从小时候便是如此,只要他一闹,她就会妥协,她不会不要他,她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我答应了蔡家,用你换取临渊城的平安。”
天空的光突然变得那么明亮,耳边似有一只小虫子在嗡嗡叫,她说了什么,卫渠一句都没听到。
只看到她对着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又背着他说了什么话,再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城门外。
刀剑般的风雪扑面而来,卫渠回首,绝望地注视着身后缓缓关上的城门,“吱呀”一声,隔开城内城外两片景象,刺骨的寒风刮到他的脸上,似乎在不停地向他扇着巴掌。
他回过头来,前方是蔡家三万精兵,身后是临渊郡紧闭的城门。
原来终其一生,他都是一个孤单的人啊……
卫渠清醒了过来,注视着一队向他走来的人影,神色愈发冰冷。
楼近月没有查看城门下的一举一动,她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大的雪花,心中的不安逐渐加深。
将卫渠交给他们只能拖延一点时间,丰阳城的人马若还不到,卫渠只怕真的要落到蔡家人手中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呼出的蒸汽被寒风迅速包围瓦解,她不忍心看城下的景象,转身下了城楼,亲自写信催促丰阳王。
卫渠被带走,前来的士兵趾高气昂,冷硬地将他的胳膊拧在身后。
身体与心都被刺痛。
楼近月呢?她是不是在看着他?她是不是在后悔将他交给蔡家人?
她方才不是还害怕蔡家人事成之后会杀了他,不是亲口说过他对她很重要的吗?
难道这些话全都是谎言?全都是在哄他开心?
卫渠用力地挣扎着,想跑回城楼上向她问清楚。
“老实点!”士兵将他压得更低了些。
他不听,忍着疼痛用尽力气转过头,大雪茫茫像是给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看见了楼近月毫不留情转身下了城楼,甚至不曾怜悯地看他一眼。
她就这么厌弃他?连站在城楼上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突然间,卫渠好像没了力气,心中那个疑问突然没那么重要了。
“蔡将军,陛下已经请过来了。”士兵压着卫渠来到蔡元恩马前。
“请”过来?蔡家的“请”原来是这个方法……
卫渠冷冷地笑了一声,已经溺过水的一颗心麻木到不再害怕凶狠的豺狼。
战马上俊美桀骜的男人不羁地瞥了卫渠一眼,弃若敝履般收回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脏了他的眼。
“本将军听闻了你和临渊王的传言。”蔡元恩见他失魂落魄,故意刺痛他的心。
什么传闻?他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屈身做了女王爷没名没份的侍君吗?
卫渠在心中猜想着百姓会如何编排他们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突然笑了出来。
他想到了今晨亲手别在楼近月腰上的团龙玉佩。
与她重逢第一眼,他便将这枚象征身份的玉佩送给她了,可她似乎并不喜欢,若非他每次特意提醒,她从不会主动带在身上。
也是,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如今又有什么输不起的……
那短短的几十秒,卫渠将与她重逢后的桩桩件件想了个清楚,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心中似乎有什么隐秘的地方在暗暗发痛。
楼近月亲自来到朱雀阁玄机楼,从这里发出的情报经由特殊死士之手,回来的消息会更快些。
卫渠已被蔡家人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算着时间派出去的死士想必已经拿到了情报往回赶了。
她焦灼地在阁中踱步,她等不了了,一刻钟都等不了了。
若是他人带兵,断不会对卫渠下手,可蔡家这回带兵的偏偏是蔡元恩。
她清楚蔡元恩的为人,这个从小被捧在手掌心里宠大的小霸王行事向来乖张,做事鲁莽不顾后果,她不敢想卫渠落到蔡家人手中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这个小霸王视世俗礼教于无物,更看不起那些青史留名的教条,他的脑中是不会考虑杀害天子的后果的……
周边静悄悄的,狂风不知何时停止了,只剩下大雪簌簌地从天而降,楼近月站在朱雀阁门前,望眼欲穿,寒风冻住了她的眼睛,从未有什么时刻像今日一般难熬。
上天啊,求您慈悲,她愿用自己剩余的寿数对天祈祷。
求回来的死士脚程快一些……
求蔡元恩能冷静些……
求丰阳王派来的援军能顶着风雪快些到达……
求求你了求求了……
她的眼中急出了泪花,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酸楚捶打着她的心尖,激得她浑身没由头地疼痛。
“阁主。”玉簪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楼近月全身心地注视着远处道路上的来人,没有听见她的呼声。
玉簪沉默,不由分数地从阁中取了一件斗笠,披在身上一头扎进了刀剑般凌厉的大雪中。
楼近月回过了神,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从自己身后窜出,定睛一看认出是玉簪后,心头逐渐氤氲起一阵暖流。
玉簪擅长追踪,日行千里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有她从临渊城出发去取归程死士手中的消息,能最大程度减少消耗的时间。
只是她昨日刚积劳成疾从岗位上摔倒,卧床休息半日,今晨服了汤药便又回到了楼近月身边……
她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如今乱麻般复杂的局势?
一种想哭的情绪攀上她的心头,她以为自己是朱雀阁阁主,自诩手眼通天能力无人能出其右,可事到如今,到了紧急的关头,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只是漫无目的地等待、等待、在等待……
等这场大雪的停止,等属下送回消息,等丰阳城的援兵早点到来……
无力感宛若外面这场盛大的飞雪,越积越深。
大雪冻僵了她的身子,楼近月久等不归,依然决然地转身,用临渊城内的上万死士一搏,未必不能获胜。
她等不了了,她顾不得了,若长老院要降下罪责,她也心甘情愿!
不远处似乎有一阵脚步声,楼近月转过僵硬的脖子,城门口的守将沈毅顶着风雪向她一瘸一拐地奔来。
因一脚没踩稳,他还猛地扑进了雪堆中,又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连忙从雪中起身,来不及清理脸上粘上的雪花,踉踉跄跄地向她跑来。
“王……王爷!丰阳城的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沈毅几乎用喊出来的声音汇报道。
援兵……终于到了。
一瞬间,楼近月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拔出腰间悬挂着的长剑,对着大雪咆哮。
“开城门!杀!”
临渊郡的士兵蓄势待发已久,得了楼近月的命令,一个个宛若猛虎下山般不顾生死地扑向城门口正退兵的蔡军。
百姓们听见城外的动静,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竟都自发地抄着家中菜刀锄头站在士兵身后。
丰阳城的士兵虽姗姗来迟,心中却憋着一口气,他们清楚是谁在丰阳郡患难之时给予援手,他们更清楚临渊郡若陷落,丰阳也将永无宁日。
卫渠坐在马车里,身边是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听见外面的呼喊声,他心如止水地撩开帘子,淡淡地瞥了眼两面夹击的士兵。
这是她的计策?
将她献出去用以拖延时间?
他放下帘子,不做言语。
其实他早已安排好,就算今日丰阳城没有一个援兵到达,就算今日的雪下得道路阻塞,他们与他们身后的城都能全身而退。
他放弃了对于自己来说极致重要的山阴城,换来临渊郡的安虞,他以为她能感受到平日里他对她的好,能够将心比心,就算不回馈全部,那一半也能足够温暖他这颗时常惴惴不安的心。
可她没有,重兵压境,她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将他推了出去,似乎两人从没有认识过,似乎在她心中,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卫渠闭上眼睛,满脑竟全是临渊王府火一般燃烧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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