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灯笼与下人手中的火把将整个院子照得透亮，蔡元懿背着手浅笑了一声。
“临渊王与蔡家是否结盟并不重要，”蔡元懿侧身看了眼楼近月，礼貌地点了个头，“毕竟和卫渠相比，蔡家算不上临渊王最得力的盟友。”
庭院突然安静了三分。
似乎有一股凉风在每个人脖颈处吹起。
时间似乎在庭院中凝固了起来，能清晰地听见有些人紧握的拳头正嘎嘎作响。
卫渠上前，众人抬起了目光，注视着他穿越人群，在楼近月身边停住，牵起她微冷的手。
岳庭看着二人牵着的双手，惊讶地忘记合上嘴巴，两缕垂下来的鬓发在晚风中独自飘荡。
答应了吕成业合作的人一步步挪向人群之后，各个手心直冒冷汗，在心中祈祷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蔡府的下人从客房中抬出吕成业的尸首，月光下，那层惨白的白布与蔡府上下喜庆的红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楼近月眉头一挑。
她在下达命令时，特地强调了手下留活口，只废了他的胳膊腿就成，可如今抬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尸首？
她将目光投向客房的窗户，一个窟窿赫然出现在纸窗上。
有人先她一步动了手……
突然间，一种被无数人监视的感觉浮上她的心头，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而这人，很明显不站在自己这方。
宾客们的目光落在那片惨白上心中无不惧怕，而吕成业的同谋见到尸首，心中却多了几分宽慰。
吕成业一死，密谋杀害临渊王的秘密就被她带进了棺材里，没人知道他们也参与谋划了这件事。
心中转而变得轻松。
自吕成业的尸首被下人们抬出来时，卫渠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人群中那几个畏畏缩缩的人影。
看样子，他们想就这样糊弄过去，可惜的是，他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踏着慵懒的步伐走向聚集在庭院的人群，目光紧紧锁定那几人。
“哒哒”的脚步声仿佛生命的倒计时，宾客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面前这位爷的手段他们不会忘记，世家子弟贵族之门，在他手中说杀就杀，留不得一点余地。
短短的十几秒，宾客们在脑中将自己及各自家族近来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都捋了一遍，鲜有人敢昂起头直视卫渠的目光。
除了向来正直清白的岳庭和贺兰晋。
“你，你，还有你……”卫渠停在三人面前，他思考了很久，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与家世。
可越是这种没有什么势力的无名小族，胆子反而越大。
于他们而言，与其在世家混战中被其他世家吞并，还不若赌上全家的命运主动一搏，联系可靠的盟友一起干票大的。
听见卫渠点了他们三人，其余宾客们立马撤了开来，只剩这三人正对着他。
“没地方躲了？”他毫无感情地陈述道。
三人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
策划事情前，吕成业只告诉他们要刺杀临渊王，事成之后会分给他们多少好处，却没将整件事情最顶层的人物告知他们。
三人意识到出卖了，吕成业留了一手，想着事情若是败露了，就拉他们三家来做垫背。
可吕成业没想到的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卫渠实际上是楼近月身边的人……
这一切的结局，在最开始就已经写好。
在场的众人都是聪明的，再联系事发之时听到的传闻，大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吕成业联系卫渠想做局杀掉临渊王，卫渠为了帮临渊王揪出更多对她不利的幕后之人故意答应了吕成业的请求，吕成业为了留有后路，故而联系了这三家一同谋划，可他们谁都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都在楼近月和卫渠二人的局里。
瞧着蔡元懿今晚反应这么迅速，卫溪蔡元凝也带人过来，想来事情更不简单。
众人疲惫了，一种被更高层次的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却无法逃脱的无力感充斥了每个人的心中。
卫渠站在三人面前，踱了几个来回的步，最终撂下一句冰冷的话。
“选死法，或者临死前一个心愿，你们自己决定。”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
听闻过卫渠屠城的宾客身子猛地哆嗦了两下。
在众人尚不知晓卫渠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大佬之前，他曾为了解决百姓之困，连屠三个世家，在杀掉那三个世家家主之前，他也留下了同样的选择。
是选择被他痛快地了结，还是被他折磨致死换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卫渠将这件事情的选择权交还给他们手中。
其中有两人选择被他痛快了解，还有一人选择被他一天一刀脱皮剐肉，换取卫渠放过家中年迈的父母。
卫渠尊重了每个人的选择，而后者的惨象铭记在所有人的心中。
而在这样的夜晚，为了维护楼近月，他再次问出了这个令人呼吸凝固的问题。
“你一刀杀了我吧！”三人中跪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吼了出来。
“很好。”卫渠笑了一声，笑声还未融进夜色当中，随身护卫的长剑便捅进男人的胸口。
护卫毫不留情地拔出长剑，刹那间血溅满庭。
楼近月冷冷地注视着男人倒在地上，身子逐渐没了起伏。
有些人是注定得不到他人同情的。
一夜之间死了两人，还都是世家家主，在场宾客惊恐地往后退了半步。
“卫渠！你滥杀无辜，不怕报应到你未来的家人孩子身上吗？！”另一个红衣男子自知活不过今日，眼神盯着楼近月意有所指地痛斥道。
站在一旁的卫溪听不下去了，“滥杀无辜？说出这话也不怕被人笑话，事到如今你们还觉得自己很无辜？”
蔡元懿向她投过安抚的眼神，牵过她的手将她护到自己身边，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正如各位所看到的那样，蔡家、卫渠、临渊王与今日身体抱恙没能出席的萧家已达成共识，今后将联手结束这场历经多年的混战。”
沉默了许久的楼近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了出来，她歪头看向跪在地面的男人，勾了勾唇。
“也就是说，有违天下和平的人事物，都必须彻底地在天地间消失，你妄想挑起纷争，还觉得自己无辜？”
一连串的话仿佛春节大街小巷燃放的鞭炮，在岳庭和贺兰晋耳中炸响，明明此刻没有燃放烟花，二人眼中却似乎有一片姹紫嫣红在绽放。
这个世界，真的有人来肃清了吗？
这天下苦难多年的百姓，终于有人在乎了吗？
方才痛斥卫渠的男人不说话了，垂首的瞬间，卫渠的护卫手起刀落，没有给他再留下喘气的机会。
“你呢？也觉得自己罪不如此？”卫渠嫌弃地瞥了一眼。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早就被吓倒，瘫软在了地上。
“此事……皆我一人所为，希望您能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也一直在等一个太平盛世……”
男人的声音细小地宛若蚊子叫，卫渠皱了皱眉，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楼近月瞥了他一眼，她认识这个男人，他出身于边陲一个小族，此次参加吕成业的计划，想来也是想为自己的家族搏一个前程。
出发点很好，他是为了家族能舍弃自身的好人，是一个称职的家主，临死前也选择接受酷刑保全家人，单论此点，甚至还能博得一些同情。
可天底下怀着和他一样心思的人数不胜数，难道每一个都得放过？
天下百姓臣民需要威慑，需要一个道德标准，而这个标准将用鲜血划定。
他错就错在太倒霉，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楼近月背过了身子，听着卫渠的手下将他绑了临时压倒镇淮郡的大牢。
再扫视庭院，已是满院服帖，宾客们除了惊恐之外，眸中还带了一种隐约的期许。
天下太平的承诺，没有人听了不头脑发热。
“今日不幸搅乱了蔡家主与丰阳王的婚宴，是在下的不是，过些时日我与临渊王的婚宴上，二人会补全仪式，由此产生的所有开销，由我一人承担。”
婚宴？什么婚宴？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楼近月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疯狂地给卫渠暗示。
卫渠接收到她的信号，狡黠地勾了勾唇角，一把握住她作乱扑腾的双手，紧紧地藏在身后。
“真阔气啊……若按照今日婚宴的规模再办一次，卫渠恐怕得元气大伤。”
庭中有人细细簌簌地讨论着，身旁听话的人一阵附和。
“可……可我近来怎么听闻，戚山那座金矿，好像是卫渠的？”人群中有人弱弱地交换了自己的消息。
庭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眼睛刷刷地看向卫渠，期待当事人能够给出一个正面回应。
楼近月低垂着头，她派了玉簪出去调查戚山金矿的事情，至今没有消息，她也想借着今天听听消息是否属实。
她正出着神，身子突然一斜，被揽进了卫渠温热的怀中。
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在她耳畔炸响，一瞬间她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变得这样魔幻。
“传闻不错，戚山金矿确实是我名下的资产，这是我为娶临渊王准备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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