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苏羽翼移步到老太太的下位坐下，现在才是真正的风雨时刻。
老太太一手撑着手杖，质问着，“为什么回国？”
苏羽翼的脸色不再如刚才惨白，她突然很感谢老太太至少先让她吃饱了饭，再开始这场批斗，不然她真的应付不过来。
“奶奶，我不能在国外待一辈子，我想回家。”
“出国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吗？就算你真的想回国，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时候？你不知道你现在回来，老爷子一定会让你和阿堇结婚吗？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老太太这一长串问题，让苏羽翼无力招架，她回答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奶奶，我本来只想回国看看，然后再返回德国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突然？”老太太冷笑出声，精明的眸子微动，好像听见了大笑话，接下来的话字字带刀，
“羽翼，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虚伪。”
“你每次都是这样，把自己伪装成弱者，隐忍退让，让所有人觉得你懂事，然后心疼你，但真到了决定性的时刻，你再回头一击，故意掉进挖好的陷阱，上演无辜的戏码，满足自己的自私。”
“奶奶，我不是！”苏羽翼手指掐着木椅扶手，被人如此直白的说不喜欢，虚伪，充满心机，再强的心脏也会出现跳动的波澜。
“怎么不是？”老太太拄着手杖站起来，咄咄逼人的看她，“难道你忘了吗？老爷子为什么会让你和阿堇订婚？是你写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许愿卡片！没有人同意你们订婚，你很聪明，以退为进，主动说要出国；你出国，让我、让阿堇的父母，让所有反对你们订婚的人，都以为你变本分了。可是你又回国了，什么时候回国不好，偏偏选在你20岁的前夕，是巧合吗！”
老太太最后这一声质问震耳欲聋，苏羽翼身子微微抖动，不自觉的缩在一起，放在扶手上的手，因为用力的抓握，骨节凸起，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老太太口中那个不堪且内心丑恶的人。
从容的走到苏羽翼跟前，老太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决绝的要撕破她的伪装，“你很了解阿堇，他总是与人为善，温润有礼，他不会违背老爷子的命令，也不想让你出丑，他给了所有人体面，唯独没有给自己。”
“但是你怎么忘了？”老太太弯腰与坐着的苏羽翼平视，目光犀利，“你忘了，阿堇救过你，给了你一个家，可是你不满足，还要他一生！”
“你实现了！”
最后四个字，老太太说的很轻，但字字犹如千斤重锤砸在苏羽翼的胸口，顿时鲜血淋淋。
苏羽翼完全崩溃了，眼泪豆子般往下掉，整个人如同被人抽掉脊骨，缩成一团，两眼灰蒙蒙的，嘴里小声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老太太从佣人手里接过手帕，拭去她脸颊的泪水，眼神望着很远的地方，空洞悠长，好像想到了什么往事，“或许该怪的不是你，因为你的血液如此。”
此时的苏羽翼，已经被老太太的话击得分崩离析，她每一句话都想反驳，却惊骇的发现，她无力反驳。
老太太把手帕还给佣人，拄着手杖依旧得体优雅，走出没几步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悠悠然吩咐，“去祠堂吧。”
苏羽翼再一次被佣人带到祠堂，她跪下的时候在想，发生山洪的那天，如果没有上那艘皮划艇，如果和爷爷奶奶一起离开，该多好……
如果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家人，活着就是悲哀。
“羽翼小姐，起床了。”
苏羽翼很累，很想死，但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搅的她心烦。
“羽翼小姐，起床了。”
掀开沉重的眼皮，苏羽翼一时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在哪里。
看见苏羽翼醒了，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急促，“羽翼小姐，快起来，马上快七点了。”
思绪回拢，看见周围熟悉的环境，苏羽翼才想起自己在老宅，可是……她不是在罚跪吗？
她的头好像被刀片刮了一下，疼的厉害，揉了揉太阳穴，问佣人，“我不是在祠堂吗？怎么躺床上了？”
佣人一边将要穿的衣服拿到床边，一边回答，“你昨晚昏倒了，就把你抬回了房间。”说着又去看时间，继续催促她，“羽翼小姐，你恐怕要快点，一会儿让老太太等就不好了。”
苏羽翼整个人还是晕晕的，穿衣、洗脸、刷牙，在佣人的催促下，一整个手忙脚乱。
果然，在碧亭山被沈淙之惯坏了，天天睡懒觉，现在回老宅，一时间早起，很难适应。
沈淙之……
经过昨晚老太太的洗礼，再次想起这三个字的时候，苏羽翼心口有被针扎过的刺痛感，不流血，但很痛。
到了老太太住的西院，圆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还好没迟到。
“书婉去了碧亭山。”老太太冷不丁冒出一句，听起来是问句，实际上是肯定句。
见老太太要说话，没往餐桌去，苏羽翼站在一旁回话，“嗯，住了三天。”
“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她们说了很多话，老太太想听哪句？
“妈妈说……”苏羽翼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何书婉说过的话，好像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
倒是老太太关注的点已经变了，“你叫她什么？妈妈？”她瞳孔微缩，看苏羽翼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成器，“还是不懂规矩，你和阿堇的成婚礼都没办，怎么能改口？你是轻贱自己，还是轻贱别人？”
“我……”苏羽翼真的没想那么多，有人教的规矩，她都能记住，但是没人教的规矩，她从哪里知晓？
但她一想到见沈淙之母亲那天，刚见她就喊了她妈妈，觉得自己很丢人，怪不得当时沈淙之、何书婉还有林妈，他们的表情都不自然。
她真的……丑态百出……
她真的……配不上沈淙之……
安静的吃完早餐，佣人领着苏羽翼往外走，她可以回学校了。
“走正门。”老太太依旧沉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能丢了阿堇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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