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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弟还在加班呢。你姐马上就到。”
薛冬妮接过刀，铛铛切菜。
薛春花踩着饭点到家。她已经离婚，虽现在在谈复婚，但这回还是独身前来。
薛呈耀还没回。
一家人便聊着天等他。
薛冬妮看看眼前这一大桌子菜，有大半是她掌勺。
她做饭技术也就一般。家里除了薛呈耀外，都会做饭。但薛春花向来踩点。薛成国只在过年那种大场面会露一手。平日都林茹做。薛冬妮在，她会接过锅铲。
林茹个子很矮。薛冬妮见不得她在一点不适合她身高的灶台前忙得打跌。
薛冬妮再看一次时间，薛呈耀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回？！
不行，等不了了！
薛冬妮推推周泉胳膊，对方却说：“饿了啊？先吃嘛。”
薛冬妮拧眉。他不说，那只能她来讲。
她清好嗓子，还没开腔，一家人便默契地将视线投向她，脸如结子的向日葵。林茹关切道：“饿啦？”
“妈！我不饿！”她又不是饿死鬼，个个都问她饿不饿！
薛冬妮深吸一口气，“爸、妈，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有些话，必须摊开讲。那个钱，我们家不能没有。”
林茹呀一声：“冬妮，你是不是冷啦？”
薛冬妮：“妈！！我不冷！我不饿！我就要你们说一句话，那钱，是不是不给我们？”
林茹没吭声，低着头。
薛春花站起身：“我去看哈幺弟回来没得。”
薛成国脸色沉沉，直勾勾地盯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大不孝的事。
薛冬妮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她差点说不下去。但是她必须说。
薛冬妮把酒杯拿过来，一股作气灌下整整一杯自家酿的药酒。她咬着牙，眼里射出极为刺目的光芒。
“爸妈，春花是你们大女儿，你们啥事都顾着她。
呈耀是你们小儿子，金钵钵，他要啥你们都给。
我呢？我也是你们女儿！我结婚，你们拿个破水瓶、一卷冬被就把我打发。以前我觉得该，谁叫我排行老二，又是个女人。但现在不行。
我是这个家的人，家里的钱合该有我一份！你们不给，大不了我闹到法院去！我打官司！”
林茹大骇：“冬妮，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周泉的视线终于从电视屏幕移开，他不太赞同地朝薛冬妮摇摇头，张嘴，却小声至极：“冬妮，好好跟爸妈说话嘛。”
这话薛冬妮没听见，她只能感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从没像此刻一样感到浑身充满力气。
她神采明亮得惊人。
薛成国却不能欣赏，他重重拍桌站起：“不像话！书都读狗肚子里去咾！”
简短的一句话。
却让薛冬妮涌起的勇气瞬间转为愤怒。
又是读书读错，又是这样。
从她上初中，一直念到现在。
读书仿佛成为她为女儿身外第二大过错。
薛冬妮想吼叫、想摔桌子！但她都咬牙忍下来。纵使内心在悲鸣，她也艰难扯出笑容：“爸，这跟读书没得关系。这件事放在哪个家，都是这个道理。”
桌上饭菜跳不出那几样。薛冬妮擅长的大菜就是那些。就像这个家，无论社会怎样发展，永远活在封建时代。
林茹摸摸眼角，呜咽：“你这是咒我们死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不会言语的动物死前也会悲叫想活。
可是林茹这句死，却从冬妮小时说到大。说到薛冬妮听见便觉毛骨悚然。她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那你怎么没去死！
那你喊着要自杀的时候，为什么把刀递给我？
你不想过的时候为什么总对我哭？
还有你！
薛冬妮血肉发烫：“我今天，就要一个理！春花有的，我要。呈耀有的，我必须有！爸，你不公平了一辈子，到老还不能一碗水端平一回吗？！”
“你！%￥￥@￥！”
薛成国猛地起身将大菜掀翻，碗筷碎一地，林茹首当其冲，碴子在她身上留下血痕，但她恍若未觉，匆匆问候薛成国：“他老汉儿没得事吧？”
薛冬妮凝视眼前这一幕。
多么熟悉！
她忽然感到窒息。
侧头，周泉老神在在地坐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回头，薛呈耀紧皱五官瞧她，薛春花尖叫：“这是要闹哪样？！”
薛冬妮还没说话，薛呈耀便箭步冲来，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
薛冬妮肾上腺素飙升，没感觉到痛，她只感到眩晕，一阵原始的冲动，想活的冲动驱使她站起身，往她最熟悉的厨房冲去。她拿起刀。无比顺手。
她熟悉厨房到客厅每一步路。
她扫视屋子里所有人，她浑身发抖，却将刀握得稳稳的。
她挥舞，大喝：“我做什么了？！薛呈耀，你凭啥打我？凭啥、打我？！！”
“你该打！”薛呈耀怒吼，“你个砍脑壳的死女人不打皮痒！”他丝毫不惧薛冬妮那把刀，直接伸手夺刀，意图把她拉去狠狠揍一顿。
但论玩刀，薛呈耀是薛冬妮的下下手。
薛冬妮眼睛亮得惊人。
比呈耀两个字耀眼得多。
薛冬妮举起手。
“噗呲——”
像谁笑。
血花迸出。
薛呈耀倒地。痛苦地嚎叫。死到临头终于发出点好听的动静。痛骂、哀叫，求救，认错。一声比一声顺薛冬妮心意。
但薛冬妮没停手，五官近乎扭曲，抬手、落下，剁排骨似的，一刀又一刀。
背时砍脑壳的。
薛冬妮心里生出无与伦比的畅快。砍脑壳的。
她抬手劈到薛呈耀脑袋上。
薛家人傻了。
周泉惊骇不已。这还是薛冬妮吗？
薛春花最先反应过来，可她怎么敢夺刀。她只能催促周泉，周泉也不敢啊！那可是刀！薛冬妮她疯了！
现场又寂静又喧闹。
薛冬妮砍够了，停下手，脱力坐下，头顶还是那盏灯，那盏围绕好多不知死活虫子的灯。
薛冬妮扑哧一笑。
她杀人了呀。
但是。
薛冬妮爬起身，拉过一张凳子，捡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肉。林茹哭叫着扑向薛呈耀，薛春花哆嗦：“呈耀、呈耀没气了！”
脸烂成那样，有气才怪。
但薛冬妮擦一把嘴，冷冷笑道：“他没死。”
白炽灯青白的光衬托得她好似修罗。
她瞧一眼周泉，又直直看向薛成国，一如他多年凝视她那样：“爸。他死了吗？”
薛成国耳鸣，一屁股倒椅子上，又被椅子甩地上。
可薛冬妮吃吃笑着。
笑他胆小如鼠，笑他老态龙钟。
薛春花冲过去抱着爸爸，不敢叫喊：“报警！爸！薛冬妮是疯子、杀人犯！她会把我们都杀呱！”
薛成国眼前仅有一片血，大脑轰轰。
他拽住薛春花，想借力站起身，却把人拉个趔趄，自己也打跌，身似他最爱的那张安乐椅。他眼一闭，冷汗淋漓，痛彻心扉，“呈耀！呈耀不能死啊！”
薛冬妮：“哈哈哈。”
她停下笑，拿起筷子继续夹肉吃。牛肉，卤香，最下酒。
薛冬妮一口肉，一口酒。
世界真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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