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结束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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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是个好孩子。”
手腕粗的蜡烛把夜晚变成白昼，明亮的正堂，有一男一女正在下棋。
一只手臂长的小狐狸从门缝里探出头，眼睛充满灵性的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被阻止知道被默许后窜进女子怀里，动作迅速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女子没有低下头，手却精准无误的摸上狐狸毛茸茸的额头，揉捏柔软的耳尖。
“小孩子总是这样，一眨眼就会长得很快。”
女子的食指和中指合拢从棋盒里夹出一颗玉质石子，白子和榧木棋盘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对男人感叹声的应和。
“一开始不该放任她和九郎玩得，本来只是让她长长心眼，结果学了一堆没用的，你那个妹妹……她……一只狐狸学什么三从四德。”
想到如同被洗脑一样不顾身体一个个向外生孩子的小姑子女子只觉得牙疼，尤其是面对黄家一溜十二个的时候。
就算狐狸生孩子不像人类女子一样痛苦，但修为不掉吗？身体不受伤害吗？
“不论为妖为仙，但凡想要活得长些，活得顺畅些，首要的一条就是顺心而为，学文明智，但学到自己把自己框在套子里难不成以为这样就真成了人？”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而说着说着，女子越来越气愤，甚至转为迁怒。
“你妹妹拎不清也就算了，平白带累的三娘性子也不对了。”
本来只是那么一说，想想却越发觉得有道理，想想黄家那十二个孝顺的孩子，母子亲缘孝顺没错，但要是到了拿到人类那边都能当楷模的程度作为狐狸她只觉得诡异。
比如九郎，为了得到治疗母亲的药，拐弯抹角搭上齐太医的朋友何子萧，以身相许，又是一段孽缘，甚至后来还算计三娘。
自己四个孩子要是那个样子，就算受益的是自己，她也无法忍受。
侄子侄女那个样子还不是小姑子影响的，也是她没注意，让三娘跑得勤了些。
对面的男人在烛火下挑了一下眉，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只需要沉默就好，不论是他妹妹还是他老婆都自有一套逻辑，别的狐狸说是没有用的。
“成仙要修功德没错，但为此失了本心就是本末倒置。
善行依靠的是善心。
有善心纵使为恶，也可体谅，恶心为善，不过虚伪而已。
骗的过自己，骗不过天道。”
“之前的三娘就有些这个毛病，好在已经纠正过来了。”
烛火下男人又落下一子听了这话点点头。
三娘既然打算和他们夫妻一样走道途，那九郎的算计不可谓不歹毒，三娘可不像辛十四有情劫要度。
断道之仇杀身之仇，两仇之下，便是当下斩杀也是顺应因果，三娘却因为那些人情世事犹豫不决。
好在其后报仇还算是利落，但到底失了些果断。
他们夫妻是打定主意成仙的，升仙路太窄，夫妻情儿女情多半容不下，志同道合可谓少之又少。
三娘虽然有这样的志向，有这样的心态却不一定能和他们一起走下去。
为了试试三娘的悟性如何，他特意选了画皮妖作为考察。
出发前他给了三娘行事的准则。
准则当然无错，但这世上从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不是要死扣字眼，一板一眼的是无法走上仙路的，得会灵活变通才行。
遇到被画皮妖害死的人，在更大的利益和原则面前该当如何？答案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是本心冷酷，不顾惜人类的一定是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这样才是妖怪的常态。
就像他们一家，原身都是狐狸。
狐狸和人类的关系为何呢？要不是化妖有了本事，他们的皮毛会被剥去成为人类的新衣，血肉会端上人类的餐桌。
将心比心，人类面对会把他们作为食物的种族，会对他们的处境有怜悯之心吗？
可三娘这个孩子不同，她和脑子不清楚的妹妹一样，对人类有莫名的好感。
或者说她性情良善。
既然如此，也许和其他妖类不太相似，她也要遵循本心，否则此时的犹豫纠结会困住她，在日后不知道何时突然冒出，那时也不再容易解决了。
但这种良善的度也应该把握好。
不是性情良善就应该包容所有人。
比如要伤害她的道士，又比如……
他看到站在王生身旁的女人抬起了脸。
人类——实在是太过复杂，明明称赞狐狸的智慧，可他们本身却是近乎本能的找到方法为自己谋取利益满足愿望。
啊，所以妹妹到底怎么骗的三娘，这孩子对人类有好感就算了，连对他们喊打喊杀的道士都有。
这不行，这不可以：）。
老婆说得对，赶紧掰一掰，不论三娘是否能在成仙路上走下去，起码他绝对不能忍受这孩子和道士有什么牵扯。
好在孩子不愧是他们生的，看清楚现实就不再对道士有什么好感了。
那面对即使是人类也要赞扬的纯善忠贞的女性呢？
如果女性和她发生冲突，三娘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他把王生的妻子陈氏引到三娘和道士的打斗现场。
陈氏果然是个奇妙的人类，她完美的实现了他的想法。
嗯，他的女儿，会怎么做呢？
是容忍这个人类的冒犯让自己受伤呢？还是会……
咦？！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呢，那孩子发现了他的存在，而且当机立断解决了障碍。
这道题，完成的很好。
女子也就是连秋的母亲似乎同时也想到连秋最后的做法，即使是回想也满意的露出笑容。
立场相悖的敌人当斩草除根，被算计并为此感到被冒犯自然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以当机立断杀死那两个人，对三娘也可以放心些了。”
说话的同时女子放下一颗棋子，另一只手抚摸怀中狐狸的头。
“四娘你又会是什么样的孩子呢？真是期待啊。”
狐狸爹预测的没有错，连秋的别扭并没有持续多久，经过一开始的观念冲击，她很快想明白了。连秋发现了狐狸爸妈的计划，并为了这种考核衡量震惊。
因为这种感觉好像一群狐狸像前跑，落后到一定程度不能跟上脚步的会被放弃。
这和她从小接收的父母为孩子无条件付出一切的观念有太大差别，未免太过冷酷。
之前原主三娘的经历她有所察觉，但到底没落到自己身上，亲身体验后，她惊讶甚至感到被背叛。
然而，凭什么呢？
生下来就得付出一切吗？
养护到独立自主的时候，道不同笑着散开，相同则如友人一般走下去有哪里不对？
她是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抛开血缘关系里仍然冷静衡量的奇怪感觉，单从结果上看，其实她也是有所获益的。
杀死道士和陈氏出自她的本心，并没有受到父母的逼迫，和意识到这件事有父母插手是两件事。
连秋也从中明白了行事顺心的道理，意识到当机立断的重要性。
如果她因为陈氏是人类不出手伤害在和道士的对抗中避让，那落于下风的时候道士一定不会放过她，甚至可能剥皮抽筋。
如果陈氏向道士求教的时候她没有抢画皮妖的皮，陈氏会得到答案，用恶心的方法把渣男救回来，连秋将如鲠在喉。
是的，她就是看不惯王生。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连秋觉得自己需要多加思考。
思考着思考着，修炼和做中考题交替，是的，连秋终于开始做题了，经过一日突如其来的雷电交加风雨漫天，连秋后面的尾巴又多了一条。
连秋：哎嘿
大脑思维好像被擦干净的镜子，她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小窝里被雷电毁的差不多，连秋也没心痛，干脆又牵出了小毛驴，她打算四处去走走。
不总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世界上没有道理是永恒正确的，她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顺带也把中考资料刷完。
对，这里终究也只是个会离开的世界，她真正应该把握的是自己的锚点，于她而言的现实世界。
连秋见到了兰若寺的画壁，在传说中放大欲望的壁中世界一游，也去过有水鬼的河边，旁观渔夫和后来成为一方土地神的水鬼的友情。
连秋结识过女鬼聂小倩，见证她的爱情，也发现朱尔旦和陆判官和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不同，是真正的友谊，朱尔旦也并不贪婪。
她和道士拼杀过，被普通人忌惮恐惧过，也有过和妖鬼人类短暂的友好交往。
她曾经九死一生，也曾经脚踩敌人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在这个过程中，尾巴的数量也不断增加，慢慢的，直到九条毛茸茸在身后摇曳生姿的时候，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有一枚金色的图章一样的标志在脑海深处凝结。
接下来会怎么样？成仙又会如何？
因为这份好奇心，连秋没有抗拒升天。
而在她够到天门的那一刻……
“啧”
醒过来的连秋鼓鼓脸颊，能想到，但是真的有点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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