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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清明，晏家按照往年在岭南那边的风俗要祭祖，十六年前局势动荡，崇州城起了兵祸，晏家上下除了晏老夫人及三岁的晏南归因不在崇州幸免于难，其余族人尽数惨死。往年今日，府里人人噤若寒蝉，若有那些不长眼的喧哗闹事，吃板子事小，被发卖了都算主家仁慈。
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早起做准备，管事妈妈们一边清点人手，一边催着各人要把手上的东西再过一遍，查看有没有缺漏。
大厨房里，主厨黎娘子和她女儿宝珠还在赶制拜祭用的食物，燕婉在给厨子黎娘子打下手。
黎娘子用筷子从蒸笼上挑了一点糯米饭出来，用手拈了拈，米饭有了黏劲，这便是熟透了，她招呼燕婉用一个白瓷盘装了，请张妈妈过来点数。
张妈妈让燕婉找了根细签，往那只鸡大腿上扎了一下，瞧见没有血水流出来，又把各样祭祀用的食物检点一遍，才吩咐燕婉把东西装进食盒，又喊三个婆子把食盒提到大门口，准备去祖屋祠堂。
府里大半人都随主子出发祭祖，黎娘子好不容易忙完，从锅里团了一团糯米饭坐到厨房门口的石墩上，一边吃一边和负责杀鸡杀鸭的婆子小声谈笑。
中午祭祖的人在老宅用饭，厨房不用备饭菜，黎娘子等燕婉把灶台擦洗干净，便放她家去了，让她未时再过来。
燕婉从凌晨忙到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假，回家往炕上一躺就睡了，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缓过来，她把昨日换下的衣服洗了，又往厨房去。
到了太阳西下时，远远有鞭炮声传过来，祭祖的队伍回了府，厨房里也已经把晚饭准备妥当，只等各院里的丫鬟婆子过来领。
晏家统共只有三个主子，这还是把赵姨娘算进去才有这个数。别家的妾不能住独门独院，赵姨娘却可以，去岁她年纪到了，老夫人就提了她当姨娘，只因她父母当年舍身护主，老夫人才格外优待她。
祭祖要三叩九拜，一场仪式下来，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很废体力。今日出门前，赵姨娘因身子重，老夫人特意交代她不用跟着出门。但祭祖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连老夫人也要出门，她也不好意思不去。
她硬挺着大肚子跟了一程，到了傍晚，祭拜仪式结束后，赵姨娘一回到院子就脸色发白，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赵姨娘也不敢声张，想着应该是累着了，也许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可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时辰，独自却是越来越痛了，赵姨娘冷汗直冒，哀嚎不断。
院子里管事妈妈姓卫，原也是和张妈妈一样在老夫人屋里平起平坐的，被老夫人给了赵姨娘，心里本就不乐意，平时少有对赵姨娘真心的时候。加之她之前想走黎娘子的路子要把侄女塞进厨房当差，被黎娘子拒了，心里早就给黎娘子记恨上了，眼下正是借赵姨娘的手报复黎娘子的好时机。
她凑到赵姨娘耳边说:“姨娘若是怕老夫人怪罪，可以说是厨房做的菜有问题，老夫人若是生气，也只会怪厨房的人不懂事，照顾主子饮食不用心，赖不到姨娘头上。等菜一上桌，姨娘假装吃上一口，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喊肚子疼，叫大夫了。”
被疼痛冲昏头脑的赵姨娘，竟不加思索就应了卫妈妈的话，叫来丫鬟春来，让她去厨房点菜。
往日里赵姨娘吃的少，剩下的菜大多进了几个丫鬟的嘴。今日春来跟着车跑了一路，中午吃了糯米饭，晚间胃口不开，她听见卫妈妈说要加菜，便私下去找几个丫头商量着凑钱要吃水煮鱼，就耽搁了时间。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知画过来领饭菜，黎娘子给她另捡了一碟腊肉，因老夫人吃素，她身边的婆子丫鬟多数也得跟着吃，得了黎娘子这叠荤菜，知画眉开眼笑，喜滋滋走了。
然后少爷院里的丫头过来领食盒，传话给黎娘子说林妈妈另点两个菜，黎娘子让她交了三百个钱才做与她。
还有赵姨娘院子里的人没来，黎娘子等不及，自己捡了几块鸡肉并两块饼子坐到灶台边上吃。
等她将将吃完，赵姨娘的大丫头春来姗姗来迟，掀了食盒瞧今晚的菜，发现并不对自己胃口，开口让黎娘子做水煮鱼给姨娘吃。
燕婉正在洗案板收拾刀具，闻言便停下来等黎娘子吩咐。
府里建了鱼池来养鱼，外边买来的鱼直接做菜会有土腥味，养上十天半个月，等鱼肚子里面的泥沙吐干净，这样做出来的鱼才好吃。
鱼和调料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不费多少功夫，只是赵姨娘眼看着下个月就要生了，水煮鱼本来就是吃辣过瘾，孕妇吃辣容易早产。
黎娘子心思急转，赵姨娘能平安产子她无功，若是吃了她做的辣菜而出了什么差池，那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何苦冒这个风险？
心中拿定主意，她端起笑容，给春来矮身道歉，直言对不住赵姨娘，府里的鱼池昨夜有只老鼠在里面翻了肚子，今早已经捞出来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姨娘身子娇贵，怕这鱼污了姨娘的胃口，那就是她黎娘子犯了大错了，使不得。
春来心里憋着气，手里还捏着那几百个钱，指甲都把钱袋子捏得变形，却因黎娘子有林妈妈做靠山她惹不起，只得提起食盒气冲冲走了，回到赵姨娘的院子，她装出一份委屈的样子来，只说是黎娘子嫌弃钱少，不肯动手。
这下赵姨娘的计划落了空，不知如何是好。卫妈妈教春来把饭菜摆出来，拿了筷子翻找，待把那盘炖猪脚扒拉几下，夹出一小截桂皮，冷笑连连，抬手朝床上的赵姨娘说道:“这下姨娘就有话头了，这黎娘子用桂皮炖猪脚，明摆着是要害姨娘，姨娘只管叫大夫，肚里的小主子要紧。”
赵姨娘早已忍耐不住，放开了声音哀嚎，卫妈妈吩咐春来去前院通知林妈妈，说要赵姨娘要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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