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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虞俯瞰她们。
站在玉阶下的众人，仰头看她，眸底也有期待。
下山想要寻花问柳是真的，想随她下山入繁华，建功立业也是真的。
神虞抬头看天，问跪在地上的三位峰主将军：“麒麟军可好？”
神女殿用三年半的时间铺成了一条纯金的山路，从神女殿走出，除了不可去黑云山，十八座峰哪里都可去。
三人单膝跪在金路，一起抬头看她，问：“麒麟军？不好吧？”
山中已然有了一个麒麟神子，以他名讳为神女的大军取名，这军到底是神女的军，还是麒麟神子的大军？
神虞虽在问她们，心底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道：“麒麟是本尊的亲口所封的神子，算是云榭天的人，用他名为你们取名，本尊觉极妥。你们只尊有苏后人之令，来日纵跟了他，也不过是一时。”
如今她们仅有三万人，山中却有五十万人，她们都是麒麟军，来日她打算统统送给赢厌。
三人对视一眼，暗自咋舌不已，复向她道：“末将们从命。”
神虞此次下山，带了不少人，容慈被容山主抱着，哭成了泪人。
神虞见不得人哭，问她：“慈儿为何哭？本尊只是暂离山一段时日。”
容慈被容山主抱着，张开手臂，要她抱。神虞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让她送自己一程。
她今年方三岁，哭过的小脸胖嘟嘟的，双眼被泪洗过，璀璨明亮。
下山路，石阶何止万阶。
她不愿被神虞抱了，离了她怀抱，用小手牵着她，迈着小短腿，艰难踩着一层层比她腿还要长的石阶。
她尚小，不知离别，才哭过一场，只以为明早醒来还会躺在她怀里，便仰头看她，奶声奶气地问：“神女下山做什么？”
神虞低头看她，回：“见一个人，与他生一段情，亲手斩断。”
容慈又问：“是谁？”
神虞拿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解释道：“他是站在圈内的人，是情劫。”
她双眼很大，是独属容家人的狐形眼，凝人时已有几分迷离。
容慈看着极高的她：“可是神女不是神吗？”
阿娘常说，她这辈子没服过谁，唯独愿意臣服神女。阿娘口中的神女无所不能，是人间之神。
可昨夜，她分明看到神女抚琴时看着贝壳皱了好久的眉。
她问阿娘：“贝壳可是要送容慈？”
若是送给她，她纵要了，也会难过，她不想神女皱眉为难，甚至是为了她喝酒。
阿娘告诉她：“天海的贝壳可留音，神女为众人抚琴，却想把这段琴音送给住在黑云山的麒麟神子。”
她抱着阿娘哭了许久，阿娘又说：“慈儿，你不懂，麒麟神子是男儿，你是顶天立地的女儿家，与他是不同的。”
今日的神女殿在山众心中是神住之地，闭关的神女打个喷嚏，外间都有万万人担心。
里面的神女挂心谁两年，山众心底哪里不知，哪怕是峰主们，也默认了麒麟神子终究要嫁神女的。
神虞蹲下身揉了揉容慈的小脸，笑道：“神也从凡人修炼而来，此劫度了才是神。”
随神虞下山的三位峰主，将容山主簇拥在中间，小声问：“容山主，你说神女下山去齐国，可是为了凤凰神子？”
峰主们不少往山下去，百国百姓无不认神女为真神，可除她们神女外，百国百姓口中还有两人。
百国麒麟，百国凤凰。
百国神女在两人之上，有心为两人造势，谈及百国麒麟处，必有百国凤凰在后。
她们难免不多想。
哪怕在山下的人，怕也有神女有心要两人为敌的错觉。
同为一峰之主，单从容山主可被称为容山主，其他十八人只可称为峰主就可看出，容山主地位不同。
她将脸一沉：“多嘴！”
神女的心思可是她们可以猜的，就是要两人为敌又如何，麒麟神子必胜！
神女峰峰主苏峥笑问：“容山主押了麒麟神子？”
很巧，她也压了麒麟神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的头，许自从山众将两人叫做麒麟神子与凤凰神子那日起，危家在山中做起了买卖。
危家的买卖开得很大，其中也有赌坊。
危老太临终前，将自己女儿送去了黑云山，纪老太跟着也将自己女儿送去了黑云山。两家老太太斗了一辈子，临走两家女儿成了师姐师妹，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
自从两人从各自母亲手中接了族长的位，危家赌坊族长作庄，下注押自己师傅会嫁神女。
特别是今年，那场赌蔓延到了山下，好事的，手里有点钱财也跟着下注。
可山上的危家赌坊，全押麒麟神子，山下的危家赌坊，大半数押了凤凰神子。
她们山上有无所不知的平风楼，从卫灵口中套出了些话，听说押麒麟神子的赌金，全部来自沥国。
石阶很长，容慈送了神虞段，开始走不动了。神虞抱起她，将她哄睡，交给了身后的容山主。
神虞此番下山，并未下令让人跟随，去的人纯属自愿。除黑云山的峰主，没跟神虞下山的峰主们大多嫌弃是齐国是小国。
倘若神虞此去沥国，云榭天怕是要空。
容山主接回睡着的女儿，看着神虞有些欲言又止。
她是想下山的，哪怕齐国是个小国，碍于独女尚且年幼，只得作罢。
神虞知道她想要说什么，道：“容廷在齐国，本尊此去，他若改变主意，本尊允他回山见容慈。”
容山主唇角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神女，若廷儿不肯改变主意哪？”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品行，他是知道的。齐国迎来新帝，已然不同往日，自家儿子又是个撞破脑袋不肯回头的执拗性子。
他一旦不愿，神女不会不让自己儿子回山吧？
虽说他得了女儿后，时常忘了容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山近四年，做母亲哪有不想的。
神虞不喜容家人，碍于容家人百年后与她有苏一族有缘，耐心向她解释道：“容山主，容廷想不想回山，从不在本尊，而在他自己。”
他若带着清鸿剑回山，她只会开心，哪有不允之说，可那是容廷自己不想回山。她做主子的，从不愿为难属下们，他不愿，她总不能强迫他回山吧？
容山主抱着女儿，向她一阵讪笑，这就要跪下。
神虞抬手：“免了，慈儿睡了，你也回吧。”
下山之路，石阶如玉带，从山上穿连到山下，恍惚似天与地的距离。
这年神虞用了两个月步行下了山，赶上十七岁生辰。
山下备好了飞云轿，未成年的神虞坐时，抬轿的是三十六人，成年后的她，自称本尊，抬飞云轿的成了四十六人。
飞云轿升入空，向齐国而去，地面是乌泱泱的大军，蔚为壮观。
算起来，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摆神女之尊下山。
三万大军，外加各种服侍她的下人，说是三万人，加起来足有三万一千余人。
齐国不大，齐国京城甚至赶不上烨国一半大，神虞飞云轿来到京城上空时。
神阙以冕服来到京城城门外相迎，沿途跪满了百姓。
三年前，神虞给了齐国救国之粮，救下了齐国半数百姓。打从百姓知了百国神女要来，就自主扫了街，贫寒百姓也舍得换上了过年才穿的新衣。
神阙隔着冕旒见飞云轿从天而落，云纱里影影绰绰只坐了一个身影。
他迈步走近，忽又停顿在轿前，他竟不知，自己是否要对她行跪拜之礼了。
她是他师妹，地位却远在他之上。
神阙站在轿前迟疑一下，还是撩袍下跪，将双手贴在地面掌心向上，恭敬道：“齐国皇帝神阙恭迎神女神驾驾临齐国。”
他行过礼，直起身，伸出自己左臂，放在轿前。
云纱很薄，松散的纱幔里面探出一只手。
玉白的手掌，掌心修长，五指纤细，指贝修剪齐整，泛着珠光莹粉，好似天玉雕琢，轻轻放在他腕上。
紧跟着，她将身子从轻纱中探出，迈出飞云轿，站在他面前。
才过新年的二月，寒风不大，头顶出了暖阳，照得人浑身舒泰。
她梳着飞仙鬓，盘梳得黑发，以金玉为钗，雕莲为态，横斜在仙鬓。身着七彩神衣，双臂披同色软帛，带着神性的玲珑曲线，纤细的腰身，围了一圈红璎珞。
许是成了年，她瓜子脸有了圆润线条，玉白的眉心三山神女印，金泽流动。其下雾泽远山眉，单凤眼的褶皱很浅，看他时，皱褶叠起，满是疏离之态。
神阙看她，只觉心惊。
云榭天的女子从不着粉黛，她面容很是干净，一如玉琢，近在他咫尺之间，却令人心生遥远。
神阙慌忙垂了眼帘，艰涩道：“神女愈发像神女了。”
神虞环视他左右。
齐国群臣到全了，他们一字成排跪在城门前，将头深埋在地面，双掌掌心朝上。
神虞在里面发现几个身着官服的陌生面孔，她想她应该认识他们，可这些人的面容，她分明很陌生。
她又去看神阙。
他身着玄底衮服，头上戴着帝王才可佩戴的十二冕旒朝冠。
她熟悉的样貌，藏在串串红珠后面，多情目隔着红珠也在看她。
她于心底终于确定了答案，向神阙问道：“师兄，本尊像神女是否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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